第81章 瞑試(1 / 2)

白日提燈 黎青燃 7470 字 1個月前

史彪和丁進出其不意, 按照段胥的布置快速切斷了起義軍和丹支軍隊的聯係。同時在紫微的幫助下,唐德全投靠丹支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唐德全的部下十之七八都轉投了段胥麾下。唐德全還沒來得及出賣他們就已經變成了孤家寡人, 倉皇地跑去了丹支的地盤尋求庇護。

這下景州全境的三分之二就落到了段胥手裡,他以歸鶴軍和孟晚的肅英軍為前鋒繼續攻打景州剩下的幾座城池。史彪曾經占山為王,對於山地的埋伏和攻擊最為熟練, 戰法又非常無賴,最擅長以少勝多聲東擊西, 在戰場上大放異彩。丹支最引以為傲的的騎兵乃是護具齊全的重騎兵, 在山地不好施展, 於是被史彪弄得疲於奔命。

孟晚帶的肅英軍就沉穩許多,史彪善於攻城卻不善於防守, 一座城能在他手上來來回回數易其主。於是他們便配合著,突破由史彪來, 穩固占據由肅英軍來,半個月的時間一點點把景州吃了下去。

在這時段胥適時地給齊州的起義軍首領趙興寫了一封信。趙興掌握齊州有一段時間了, 大梁這邊交涉的使臣也去了一波又一波,眼見著蔚州的錢將軍都歸了大梁,趙興卻還含糊其辭。

說實話, 大梁給錢成義的封賞十分豐厚, 趙興也絕不會少得。他明知如此還是態度曖昧,對於景州的起義作壁上觀,怕是想要渾水摸魚自己做一方霸主。

段胥這封信語氣很客氣,但是話裡的內容卻實在,叛歸丹支的唐德全被漢人義士砍了腦袋棄屍大街,趙興要是投丹支估計也是這麼個下場。他段胥之後要打幽州,就需要齊州這塊地方與景州一起合圍突破, 要是趙興不肯歸順,那他怎麼打下景州的,就怎麼打齊州。到時候趙興可就不是功臣,而是逆賊了。

這封信到了沒多久,趙興便派來使者說願意接受大梁的封賞,將齊州獻出。

“趙興此人狡猾,他答應了要歸順但是此中大約還有波折,且往後看著。之後我們要打幽州,齊州是軍隊後方必須安穩。夏慶生為人謹慎認真,先讓他去齊州會會趙興,整頓他的兵馬,我隨後就去。”段胥放下趙興的信,吩咐沉英道。

沉英點點頭。

“紫微在齊州有可用之人麼?”

“洛姐姐說,趙興身邊的參軍張遣是紫微的人,她此前留意觀察過,此人可信。”

“好。讓夏慶生到齊州後和張遣聯絡,若是慶生也認為張遣可用,便將趙興的舊部精銳交到張遣手裡。趙興赴南都受封前,紫微要盯緊了他。”

沉英道:“是。”

段胥鬆了一口氣,突然調轉話題道:“你韓大哥現在怎麼樣了?”

這還是段胥這半個多月來第一次提到韓令秋。他一回來就把韓令秋丟進了監獄裡關著,期間也沒怎麼問過,對外就找了個韓令秋衝撞主帥故而受罰的說辭。

沉英之前四個月受了韓令秋很多關照,眼見著韓令秋回來整個人都不一樣了,陰沉沉的一言不發。韓令秋和段胥之前的氣氛也非常奇怪,心裡早就犯嘀咕,此刻聽到段胥提起韓令秋不由得一個激靈,心說三哥終於提起這茬了,急不可耐道:“還是老樣子……整天不說話,我跟他聊天他也不回應我。三哥,韓大哥到底是怎麼了?”

段胥長歎一聲,笑道:“你叫他大哥,叫我三哥,我這輩分被你憑空喊小了。”

他從椅子上站起來伸伸懶腰,道:“走,我們去看看他,既然他自己想不清楚我就幫他想清楚。”

沉英納悶地跟著段胥一路到了監獄,段胥背著手閒庭信步走到欄杆前,轉過身看著角落那個頭發散亂,神情陰鬱的人。半個月過去韓令秋身上的傷已經愈合得差不多了,但是心上的傷顯然仍未痊愈。他和之前那個認真、誠懇又簡單的韓令秋判若兩人,仿佛有彆人的靈魂被塞進了這個身體裡。

不過他的遭遇也差不多是這樣。

天知曉為蒼神奮戰的少年不能接受大梁的將軍韓令秋。

保家衛國的韓令秋也不能接受天知曉滿手鮮血濫殺無辜的少年。

他有兩段截然相反,互相為敵的過往。如今那些他在天知曉受到的教育,曾經篤信的信念又回到了他的腦子裡。他曾經信誓旦旦地說不論過去如何他隻是大梁的韓令秋,如今看來這隻是美好而一廂情願的幻想。

段胥打開門鎖,門鎖打開的聲音在空闊的牢房裡回響,他一邊開鎖一邊喚道:“韓令秋。”

韓令秋的目光驀然轉向他,目光裡含著警惕和恨意,他冷冷地說道:“彆叫我這個名字。”

“怎麼,這個名字又不是我給你起的,你現在還怪起我來了不成?”段胥走到韓令秋的麵前,他俯下身去望著韓令秋,笑道:“你要記得,你還掐過我的脖子。在那樣的場麵下你對我動手,我可以視作背叛。”

韓令秋眸光動了動,繼而冷笑一聲說:“背叛?這不是你的拿手好戲。”

段胥直起身來,他摩挲著手裡的鑰匙低眸看著韓令秋片刻,繼而說道:“你用這樣的語氣對你的主帥說話,看來是完全不想做韓令秋了啊。你已經決定回丹支了?”

韓令秋卻咬著牙,一言不發了。

“令秋,要不要再和我來一場暝試?”段胥這樣說道,不出意外地看見了韓令秋驚詫的目光,他補充道:“暝試便是你死我活,如果你贏了,可以殺死我。”

午後的雲州草場上,淺淺的湖泊上波光粼粼地映著明媚溫暖的陽光,青色的草長得很高,能夠淹沒人的腳踝。此時無風,一切安好。

段胥和韓令秋兩個人遙遙相對站在陽光下湖泊邊,兩個人皆著黑衣,段胥戴著黑銀交錯的抹額,便如他行走鬼界時那樣,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像是一軍統帥,仿佛隻是個無憂無慮的少年。

韓令秋遠遠地看著段胥,仿佛隔著了九年的歲月,看見了天知曉裡那個優秀得讓人仰望的對手。段胥比那時候更高大,骨骼生得更有棱角,除此之外和天知曉裡那個他沒有太多區彆。在天知曉的時候段胥就是這樣成日裡笑眼彎彎,好像沒有任何煩惱。

韓令秋恍惚地想他羨慕過段胥麼?好像有過的,或許是因為段胥的天賦、師父的偏愛、或者是因為段胥的快樂,他已經記不太清了。那個時候他們沒有名字,沒有朋友,段胥對他來說也隻是個符號。

在那段漫長的歲月裡,所有的一切都像是符號,什麼是正確的,什麼是錯誤的,什麼有價值,什麼沒有價值被一一標注整齊。簡單、精確、統一、根深蒂固。

他此時非常混亂,在這半個月的時間裡他時常覺得他要瘋了。無論是做韓令秋還是做天知曉的弟子,對他來說都像是背叛,他找不到自己,他不知道自己屬於哪裡。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段胥,好整以暇地站在他的麵前。他看不懂這個人,過去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