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隱瞞(2 / 2)

白日提燈 黎青燃 6653 字 2個月前

“就是因為你太獨了,先皇和如今的皇上都對你沒法放心。”看著段胥臉上的輕鬆自得,方先野忍不住提高了聲音,他說道:“你在軍隊的地位不可替代,那軍隊是你的還是皇上的?南都亂成一團,你在北岸有糧有兵有甲自顧自地打你的仗,完全不需要仰賴朝廷,那朝廷又何以掌控你?”

段胥有些詫異地看著方先野,他不太明白方先野為什麼會如此生氣,以至於露出迷惑的神情。

方先野自知失言,他揉揉太陽穴,道:“你……要藏藏你的鋒芒,不能外露至此。”

段胥笑起來,他靠在桌子上撐著下巴,淡淡道:“有道是將能而君不禦者勝。他們懂戰局麼?聽他們的我還打什麼仗。”

方先野隻覺得頭疼,心煩意亂。

段胥是肆無忌憚的瘋子,沒人能讓他做他不想做的事情,他向來遇神殺神,遇佛殺佛。但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像他這樣處事的。

他方先野就不可以。

段胥仍然自顧自地說道:“我無妻無子,段府除我之外無人入仕,丹支滅了之後隻要我消失皇上不就沒了心頭大患?他大概還要裝裝樣子悼念我,優待段府。”

“你還想著以後去找你那惡鬼夫人?”

聽到方先野這樣說,段胥沉默了片刻,笑道:“對啊,簡直迫不及待。”

桌上的燭火安然地燃燒著,室內光線昏暗。段胥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他的茶碗,轉頭望向方先野,岔開話題道:“你那邊怎麼樣了?皇上對紀王一黨的態度曖昧,我看清算並不至於連累到你,但是他也不會重用紀王的人。”

皇上在朝中的一番任命調撥,都是在為自己黨內的人或純臣鋪路,想來之後是要著重培養這些勢力。

方先野沉默了片刻,低聲道:“慢慢來吧。”

上個月裡宮中傳來消息,趙公公突發惡疾去世。說是惡疾,說不定也是在宮內權力鬥爭中被暗害了,聽說事出突然趙公公並沒有留下隻言片語。如今段胥已經回到南都,皇上看起來是找不到由頭打壓段胥的樣子,應當是不知道這一道密旨的存在。

所以這道密旨,如果他不說,或許便會在這世上銷聲匿跡。

“先野,你今天看起來有些心緒不寧?發生什麼事情了嗎?”段胥叩叩桌子,將方先野從思緒中拉回來。

他望向這個意氣風發,仍如同十四歲那樣眼光明亮的朋友,突然生出一種焦躁和厭惡。他也無法辨明那焦躁和厭惡是對於段胥的,還是對於他自己的。

“段舜息,你就沒有想過若有一日我背叛了你,你該如何?”

話一出口方先野就有些後悔,而段胥睜大了眼睛,笑意還掛在臉上沒有消失。在片刻的寂靜之後,段胥很快又笑起來,眼神澄澈眉眼彎彎。

“背叛便背叛罷,我想從你這裡得到的原本也不是忠誠。人總要為自己相信的事情或人付出代價,不是嗎?”

方先野怔了怔,繼而沉默了。

段胥麵色嚴肅起來,他問道:“先野,你是不是需要幫助?”

方先野慢慢地搖了搖頭。

段胥還想要說什麼,不過他還沒說出口便臉色一變,捂著胸口彎下腰去,鮮血毫無預兆地從他的口中湧出,濺在地上沿著磚縫間蔓延。他極力地壓低聲音咳嗽著,血還斷斷續續從他的唇角落下。

方先野震驚地看著段胥神色如常地以衣袖擦擦嘴角,這人甚至還笑起來,指著這灘血跡對方先野說:“完了,你明天要怎麼解釋你房裡憑空多出一灘血?”

方先野眉頭緊皺,他抓住段胥的袖子嚴肅道:“段舜息,你這是怎麼了?”

“生了點小病,臟腑時不時出點血,沒什麼大礙。”段胥輕描淡寫地拍拍方先野的胳膊,從椅子上站起來時還略微晃了晃,幸好方先野眼疾手快地把段胥扶住。

“你要怎麼回去?翻牆嗎?”方先野問道。

段胥理所當然地點點頭。

方先野看著段胥前襟和臉上的血,歎息一聲道:“亥時了,路上行人不多,也沒人盯著我的宅子看,你從偏門走吧。”

段胥不由得笑起來,道:“方汲啊方汲,想不到有一天我能走門離開你的宅子。”

十四歲到二十四歲,他們之間的交往都在人們的視線之外的黑暗裡進行。

方先野送段胥從偏門離開方府,這個友人敏捷的身姿消失在寂靜無人的街道上,即便已經看不見他的身影了,方先野還是沒有走。北風呼嘯著穿街過巷,他卻仿佛完全感覺不到寒冷。

他到底還是沒有對段胥說出那道密旨的事情。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沒能說出來。原因仿佛是關在漆黑盒子裡的怪物,出於莫名的恐懼,他也不敢看得仔細。

那名為方先野的漆黑盒子。

在街邊卻有一人吃驚地看著這一幕,心裡猜測著方先野在夜晚送走的這個身上染了血跡的蒙麵人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