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落定(1 / 2)

白日提燈 黎青燃 7437 字 9個月前

新和元年正月十二,段胥受命赴北岸,重新接掌元帥一職,整頓兵馬。蟄伏兩月之後由守專攻,奪回青州。丹支應州刺史叛丹支歸降大梁。

新和元年三月十九,大梁軍隊包圍上京,斷上京水道。

新和元年四月初八,丹支豐順帝借兩萬騎兵掩護,欲奔逃出上京,遭遇大梁軍隊埋伏,狼狽敗退城內。

新和元年五月,丹支請降,求保全王室,段胥弗允。

新和元年六月初六,上京城破。段胥率軍入城,誅豐順帝及丹支王庭近百人,大司祭自儘,丹支遂滅。

段胥下令全軍,全城百姓雖胡契人亦不能傷之。

新和元年七月,宜、績二州丹支遺將率部抵抗,半月間被堂北踏白二軍趕至漠北草原。

自新和元年七月至十月,三月間檀、乾、媯、儒、寰五州陸續歸降。

新和元年十一月,段胥上表遷胡契舊民於乾、儒、寰三州屯田,並禁止族內通婚,嫁娶必須與漢人進行,上允。

新和二年春,段胥歸南都,交還兵權推卻封賞,辭官歸隱。

關於收複北方十七州的一等功臣段胥,北岸流傳著各中各樣的傳說。傳說他天生神力機敏過人,曾夢中得仙人授業,以至於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也有傳說說他身體孱弱,幾乎不上戰場,但隻要看見他的帥旗,大梁軍隊便英勇殺敵絕不退卻。

傳說他對丹支王庭十分熟悉,一眼便將喬裝改扮的豐順帝和太子認出,並親手處死。他在城牆上與大司祭長談三個時辰,大司祭長笑而哭道——吾歸草原去,便從城牆上一躍而下。

傳說他屢遭刺殺卻毫發未損,常有人見其自言自語,如有神於身側,時時保佑。

草長鶯飛,春日陽光和煦,鮮花爛漫。段胥穿著一身黑衣,衣上繡著銀色的鬆柏竹枝,他比從前瘦了許多,麵有病容但精神卻很好。他盤腿坐在一座墳墓之前,將一封封得勝的戰報扔進麵前的火盆裡,火光跳躍間灰燼在明亮的光線下慢悠悠地飄著。

“再過幾代,大梁境內的胡契人也會慢慢變成漢人,像思慕所說的那樣血脈交融。你的那些策論,我也給皇上了。”段胥仿佛閒聊般悠然地說道。

他謝絕所有慶功宴,將兵符還給皇上說要辭官時,皇上的眼裡露出了最真心的驚喜,下一刻便湧上懷疑。仿佛不能相信段胥真的如之前所說般,對於天下毫無覬覦之心。

他深知與這位聖上多說無益,兵符放在皇上手裡時,他隻是道——皇上,天下大得很,這兵符極重,您要接好了。

“也不知道皇上會不會認真看你的策論,看了又能否施行。不過沒關係,我也給趙興了一份,那是個很有意思的人。”段胥微微一笑。

因為先皇去世,朝中內鬥中中紛亂,朝廷無暇顧及北邊齊州的趙興,趙興便堂而皇之地留在了齊州,後來因為戰事立功,段胥還替他討了個齊州刺史的職位和荀國公的封賞。

段胥走之前將方先野治理雲洛兩州的經驗總結及經世治國的策論謄抄一遍,贈給了趙興。趙興翻閱了幾頁眼睛便亮起來,連連歎道好文,想要見著者一麵。

——著者方先野,已經埋骨泥下。他日你若有大成,記得他便好。

——趙大人從前想做齊州霸主,以後不妨想得更遠一些。

他這樣說著,趙興的神色微微一變,繼而心照不宣地笑了。

趙興是個梟雄,野心與手段兼備,眼裡的天下比南都高堂上坐著的那位要廣闊許多。段胥走之前把從齊州收編的軍隊還給趙興,史彪不願意回南邊,他便說服史彪也留在趙興身邊,除此之外他還附贈了趙興羽陣車的圖紙和他的兵書。

“荊棘已除,道路已開。”段胥咳了兩聲,熟練地拿帕子擦掉自己咳出的血,笑道:“我能做的也就這麼多了。”

“你可不要怨我,我這兩天發現,我居然已經有白發了。方先野啊,自古朱顏不再來,君不見外州客,長安道,一回來,一回老啊。”

段胥笑著以食指扣了扣那墓碑,若他的好友此時站在這裡,便能看見一如既往明朗圓潤的眼睛。

陽光溫暖,四下裡安靜得很。

段胥沉默了片刻,抬頭望著一碧如洗的天空,想起來什麼便說什麼。

“怎麼一晃都十二年了。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想這個人看起來這麼弱不禁風,和我也不像啊。若我真的一直留在大梁,便會長成你這樣嗎?你這個人自尊心太強,聽不得這些話,所以很多事情我都沒有和你聊過,現在想想其實挺可惜的。”

“靜元的婚事定了,再過幾個月就要成婚,未婚夫是個很不錯的人,最重要的是待她非常好,你放心。不過,我總覺得她是有點喜歡你的,你死的時候她哭了好久,我問她為何如此難過,她說她也不知道。若是你們相處時間再長一些……算了,不提這些了。”

段胥輕輕歎息一聲,唇角依然有笑,眼神卻寂寥下來。他仿佛開玩笑說:“我以前總想著,等北岸都收複了,便把所有事情都托付給你,你倒先溜了。現在想想看,我那時怎麼就認為我想要做的事情,絕不會落空呢?”

沉英如今隻是孱弱無意識的一縷遊魂,而方先野早早離去。

年少輕狂,以為自己逢凶化吉,總能贏命運一頭。到頭來歲月匆匆,才發現自己雖沒有輸,卻也從沒有贏。

血肉之軀,終不敵世事無常。

有人出現在他的身後,清淡的香氣彌漫開來,如今他已經不太能辨彆出這香氣的味道,不過他明白這是誰。

賀思慕將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彎腰道:“要回去喝藥了。”

聽見喝藥這兩個字,段胥長歎一聲,撫摸著墓碑道:“我好不容易來見我的好友一麵,就不能讓我再多和他聊聊麼?”

賀思慕微微一笑,並不買賬:“你逃藥的借口可真是翻出花來了。”

她拎著段胥的後頸輕鬆地將他從地上拉起來,段胥也不掙紮,順著她的力氣起身,對那墓碑道:“家妻凶悍不能不從。再見,先野。”

他沉默了一會兒,最終明朗地笑著:“下輩子彆遇見像我這麼麻煩的人了,活得輕鬆點,自己幸福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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