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瞞(1 / 2)

穿成病嬌真愛 零落成泥 18738 字 1個月前

甄兮曾聽孟懷安提起過這位照料他的湯嬤嬤, 但他說的不多, 甚至沒提那位湯嬤嬤對他如何。她還是通過原著後期原男主的報複才知道湯嬤嬤對孟懷安並不好,雖不至於打罵,但冷暴力和苛待是絕不會少的。

後來她又問過孟懷安,確認他如今早出晚歸與湯嬤嬤碰上的時候不多,且二人都沒什麼交流這才放了心。

但她萬想不到, 會從孟懷安嘴裡聽到湯嬤嬤死了的消息。

甄兮一向認為自己奉公守法,但在聽到湯嬤嬤死了時, 她第一反應卻不是詢問怎麼回事,而是緊緊抓著孟懷安的手,看著他的眼睛揚聲道:“摔了便摔了,何必害臊?這下雪的天,路上濕滑, 即便摔倒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孟懷安一怔, 室內昏黃的光下, 他雙眸中跳動的火焰愈發熱烈。

不等孟懷安回答, 甄兮便招呼青兒道:“青兒,打盆溫水來。”

青兒連忙應下出去了。

甄兮拉著孟懷安坐下,看了眼似乎依然在熟睡的香草,並沒有出聲。

或許是因為對孟懷安品性的信任, 她在不清楚具體情況之時便打算儘量替孟懷安排除一切懷疑。

湯嬤嬤對孟懷安不好, 萬一有人借機說是孟懷安殺了湯嬤嬤呢?孟懷安處境本就夠糟糕的了,不能雪上加霜。

孟懷安動了動唇,想說話, 卻被甄兮輕輕搖頭阻止。

他將原先想說的話咽下,垂頭喪氣地說:“對不起。我總是給兮表姐添麻煩。”

甄兮笑道:“人生在世,哪可能一點兒麻煩都沒有?個人能力有限,沒法解決所有問題,該向旁人求助時不要猶豫。”

孟懷安默默地想,明明兮表姐就可以解決所有問題……

青兒端來了溫水,甄兮依然親自動手,替孟懷安擦乾淨頭臉上的臟汙。他額頭上的傷早已變成了一道淡淡的傷痕,想來再過些日子便會消失了。

她簡單地處理後,便又自己穿上披風,給孟懷安也披了一件,道:“我送你回去。”

孟懷安抬眸看著甄兮:“不用麻煩兮表姐了……”

甄兮不容拒絕地說:“外頭依然下著雪,路滑難走,你若一人回去,再摔一跤怎麼辦?走吧。”

一旦甄兮強硬起來,孟懷安便一點兒辦法都沒了。

甄兮自己撐了傘,讓孟懷安來她傘下,再讓青兒撐傘提著燈籠走在前方。

一路安靜,等到了孟懷安住的地方,院裡一片平靜,隻有稍許柔和的燈光靜靜地照在窗上。

當青兒率先走入院內,便是一聲驚恐的慘叫。

甄兮和孟懷安跟著走了進去,一眼便看到了院子內雙目圓睜,死不瞑目的湯嬤嬤。

青兒已丟了傘軟倒在地,驚恐地瞪著前方。

甄兮看了孟懷安一眼,輕輕推了他一把,孟懷安看了看她,便腳步踉蹌地撲到湯嬤嬤身邊蹲下,推著她的屍體顫聲道:“湯嬤嬤!”

初次見到孟懷安時,孟懷安便能按照自己的指點,在孟世英麵前裝無辜,坑了孟懷璧,從那時候起,甄兮便知道,孟懷安是個可塑之才。

如今他的反應,與她想的如此契合,至少在青兒麵前沒有破綻。

至於他對一個苛待他的下人的死亡如此悲痛是否合理的問題……

甄兮通過原著知道湯嬤嬤苛待孟懷安,但旁人不知啊,湯嬤嬤想必也不可能將苛待主子的事說出去。可即便她說了也不要緊,孟懷安很小的時候就由湯嬤嬤照料,十來年下來,即便她苛待孟懷安,孟懷安對她產生孺慕之情也很合理,那麼他乍一見到陪伴了自己十來年的湯嬤嬤死亡,情緒如此激動便可以理解了。

至於甄兮自己,因早從孟懷安口中得知湯嬤嬤死了,有了心理準備,見到這血腥一幕並不慌張。

青兒早知她並不是原裝,她一個“孤魂野鬼”怕什麼死人?因此她也不用刻意在青兒麵前表現柔弱的一麵。

在孟懷安麵前就更不必了。

甄兮依然撐著傘,慢慢走到湯嬤嬤身邊。

湯嬤嬤就躺在屋簷下,她的後腦磕在凸起的台階上,下方的血不多,隻是她滿是皺紋的臉上摻著痛苦絕望與驚恐,凸出的兩顆眼珠子叫人一見便心頭發顫。

甄兮道:“湯嬤嬤這是,不慎滑倒摔沒了?”

她沿著湯嬤嬤的屍體走到另一邊,將屍體邊的雪踩得一塌糊塗,同樣變得亂糟糟無法分辨的,是雪上的腳印。

她剛才注意到,屍體邊腳印多而亂,應該有湯嬤嬤自己的和孟懷安的,青兒還沒走近就嚇得摔倒了,旁邊的腳印沒她的份。想來不久前孟懷安回到院子裡看到湯嬤嬤躺在地上,便過來查看,確認她已死了之後,這才慌慌張張跑來找她。

青兒突然見到屍體,想來不會注意到屍體周邊的腳印,她此刻將腳印弄亂,之後再有人來也發現不了異樣,隻有她和孟懷安知道,他曾在所有人之前來過現場。

甄兮突然皺了皺眉。

她注意到一個說不通的地方。

天氣冷了之後,甄兮就用侯夫人送來的布料給孟懷安做了各種保暖的服飾,包括一件披風。她記得,今日孟懷安來的時候是穿著披風來的,那麼走的時候自然是穿著披風走的,可後來他匆匆跑來找她時,他的披風卻沒在身上。

隻有一個解釋,他是先回屋子將披風解下後,才發現湯嬤嬤死了的,隨後急匆匆跑了來。

然而,湯嬤嬤死的地方十分顯眼,孟懷安隻要回來,就一定能看到,又怎麼會先進屋子解下披風呢?

甄兮沒再往下細想,她轉頭對青兒道:“青兒,快去找人來!”

她頓了頓,想到樂天居裡此刻正在進行的宴席,又道:“去找大小姐。”

青兒已被死人嚇傻了,聽到甄兮的命令,她忙手腳並用爬起來,連身上的雪都來不及拍去,連傘和燈籠都忘了拿便匆匆向外跑去,還是甄兮提醒了她一聲,她才回過頭來撿起那兩樣東西,很快跑得沒了影。

甄兮低頭看著半跪在湯嬤嬤屍體邊的孟懷安,半晌後蹲下,單手撫在他肩上,輕聲道:“懷安,現在跟我說說怎麼回事。”

孟懷安輕輕點頭,他垂著的目光落在湯嬤嬤的臉上,又很快轉開了視線。

“是意外。”他輕聲道。

他側頭看向近在咫尺的甄兮,清澈的雙眸濕漉漉的,像是迷了路找不到方向的小狗。

“我回來時,湯嬤嬤在等我,她拿了你給我的香囊,我與她爭搶時,她摔倒了,後腦砸在椅子上,死了。”孟懷安說著剛才的事時,手還在顫抖,他的唇蒼白得沒有一點血色,慌亂無助地看著甄兮,“兮表姐,我也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我好害怕,是我失手害死了她……”

他握住甄兮那在室外而凍得有些冰涼的手,眼裡湧出淚來:“兮表姐,我真的好害怕,她死在了我的屋子裡,我怕他們會說是我殺了她,我就把她拖到了院子裡……兮表姐,我是不是做錯了?”

他的慌亂不是作偽,一個大活人前一刻還能生龍活虎與他搶東西,後一刻卻進氣多出氣少……

他記得他娘親死時的事,可那時候,他娘親早就纏綿病榻,她的死亡是緩慢的,給人預期的。而且他那時候太小了,還不能完全理解死亡的含義。

現在他已懂了很多,然而,看著湯嬤嬤由生到死,他卻沒感覺到對生命逝去的震撼。

他的慌張,更多的是源於湯嬤嬤的死亡對於他處境的影響,以及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兮表姐會如何看待他。

那時候,孟懷安想起了那一次他失手殺死了第一隻麻雀時甄兮說的話。

意外。

發生了意外確實很悲傷,然而那畢竟是意外,誰也不該怪罪。

所以,他跑去找兮表姐時,想說的其實是,當他回來時,便看到湯嬤嬤意外摔死在了院子裡,將他的乾係擺脫得一乾二淨。

可當他真正到了兮表姐麵前,當她得知湯嬤嬤死了卻什麼都不問便幫他隱瞞時,他就改了主意。

兮表姐如此信任他,他又怎麼能騙她說自己不知情呢?

隻是,二人爭搶的是帕子一事他隱瞞了下來,兮表姐至今不知帕子的事,他自然不會說出來。

孟懷安的話,讓甄兮心中一鬆。

這樣的意外,不算太超過她的預料。她最初可是連孟懷安主動殺了湯嬤嬤的可能都想到了。

“你做得很好。”甄兮先肯定了一句,以安撫孟懷安慌亂的內心。

這個朝代,奴婢並非可以隨意打殺,但富貴人家若真的死了奴仆,隨便找個借口便能敷衍過去,官府不會閒得慌派人來查。除非是有死敵被人整天盯著的,才必須小心。

承恩侯府是侯夫人管家,她一向周密,家裡若死了人,必定會好好調查,而被湯嬤嬤苛待的孟懷安有充足的殺人動機,又沒有不在場證明,再加上侯府中不喜歡他的人太多了,如此多的不確定因素加在一起,他被蓋上殺人帽子的可能性太高了,即便不將他交給官府查辦,一頓家法是免不了的。

甄兮當然不願見孟懷安受了家法傷重不治而死,她慶幸他之前反應足夠快,又足夠信任她,第一時間來找她求救。

“既是爭搶時的意外,自然怪不得你。”甄兮道,“你先前離開風和院時,香草睡著了麼?”

孟懷安不知甄兮問這個的意圖,但依然擦去眼淚乖順地回道:“睡著了。她睡得很沉,我先前弄出很大的聲音都叫不醒她,走時她依然睡著。”

甄兮點點頭。

香草在孟懷安走時已經睡著了,而她和青兒回去時還在睡,那麼香草便不可能知道孟懷安是幾時走的。

她當時已在青兒麵前將孟懷安離開的時間撥後,且掩蓋了孟懷安早就得知湯嬤嬤已死的事實,弄出三人共同發現屍體的局麵。

“你不久前離開風和院回來,走出沒多遠便摔了一跤,又記起忘記帶回披風了,回我那兒時正好遇上我回去。我不放心你,陪你一道回來,誰知剛好見到湯嬤嬤意外摔死。”甄兮道,“這就是發生的事。”

孟懷安眼睫微微顫動。

他回來時是穿著披風回來的,後來將湯嬤嬤拖出來時他嫌披風礙事,便解下丟到了屋內,去找兮表姐時也因為太慌張了而忘記穿上。

兮表姐果然細心,連這點都注意到了。若他之前沒有說實話,兮表姐必定會看出他是在撒謊,說不定她將來都不會再信任他了。

幸好,他做對了。

他輕輕地吸了口氣,讓自己陡然加快的心跳逐漸平穩,點頭道:“我記住了。”

甄兮又拉著孟懷安起身,與他一道走入屋內。

她掃了一圈,看到桌上隨意擺放的披風,仔細檢查過後,沒發現有血跡,才對孟懷安道:“換下你身上的那件,藏起來。”

湯嬤嬤的血在這大冷的天早凝固了,孟懷安若隻是像剛才那樣撲倒在屍體邊,不該染上血跡,所以她檢查過後放了心。

按照她這段時間的觀察來看,青兒不算十分細心,再加上今日之事太過刺激,想來青兒也不會記得,她臨出門前給孟懷安穿的披風,並不是同一件。她和孟懷安的披風都是差不多樣式的,本就不容易分辨,不仔細辨彆記憶的話,就更不可能區分了。

這樣,關於忘拿披風的事,就不會留下破綻。

等孟懷安換好,甄兮又問:“湯嬤嬤撞到的是哪張椅子?”

孟懷安指了一張,說:“我方才擦過了。”

甄兮細細檢查,見看不到血跡,點點頭。這時代還沒有魯米諾試劑,不怕被發現殘留的極微量血跡。

甄兮再問:“你怎麼把她拖出去的?”

孟懷安此時已明白甄兮在乾什麼,飛快地說:“我用布包住了湯嬤嬤的頭,拖出去時沒在地上留下血跡。布藏在了床底下。我本想將布埋起來的,但外頭的土凍得太硬了。”

甄兮道:“那就先這樣,你什麼時候燒起炭火,便將染血的布燒了。”

孟懷安鄭重點頭:“好,我記住了。”

孟懷安一天都在甄兮那兒,不像甄兮屋裡的炭盆日日夜夜都是不滅的,他的屋子裡自然沒燒炭,此時若要將炭燒起來得花不少時間,根本來不及。

甄兮和孟懷安又一起檢查了一遍地麵,確認地麵和家具上沒有血跡。不過臨出屋前,甄兮想了想還是讓孟懷安將換下來的披風塞到了他的衣櫃裡,這樣顯得不那麼可疑,反正他一向都是自己照顧自己,沒人知道他衣櫃裡都有些什麼。

而那塊染血的布,又被從床底下取出來,塞到了櫃子和牆的夾縫間。

隨後,二人才回到屋外,站在屋簷下避雪,等著其餘人的到來。

甄兮的大腦依然沒停下,高速旋轉著思考還有沒有遺漏的地方。

其實她也很清楚,不必做到她現在這麼仔細。在孟懷安將屍體拖出屋子,而她和青兒陪著孟懷安一起來共同發現屍體之後,這事是個意外便成了定論,最後給湯嬤嬤的家人一些撫恤金,這事便會過去。

但她總希望做到萬無一失,把所有可能性都考慮進去,排除一切的意外因素。畢竟,她在現代就是死於本可以避免的意外。

“兮表姐……”孟懷安躊躇良久,最終還是輕聲喚道。

甄兮還在想事情,頓了會兒才回他:“怎麼了?”

孟懷安沉默數息後道:“謝謝你為我做的所有事。”

甄兮笑著側頭看他:“跟我這麼生分做什麼?不過,今後還是不要太衝動了,你有很多方法可以拿回屬於你的東西,動手是最糟的一種。”

肢體衝突一旦產生,便會失控,後果誰也預料不到。

她望向前方,湯嬤嬤的屍體在冰雪中已僵硬,那雙眼睛死死地望著上方。

“我知道湯嬤嬤從前苛待你……但這畢竟曾是一條鮮活的人命。這是一起不幸的意外,我希望你不要為此自責,但我同樣也希望你彆不將這事當回事。”甄兮道。

甄兮知道在原著中,曾經親手虐待過孟懷安的湯嬤嬤最後沒什麼好下場,死前很受了一番折磨,如今早死,或者對她來說還是種解脫。

可這畢竟是條人命。

她在幫孟懷安處理後續時可以冷漠又冷靜,然而當一切已安排妥善,望著那具屍體時,她還是不可避免地歎息。

“我曉得的。”孟懷安望向湯嬤嬤,眼神很奇妙,“湯嬤嬤畢竟照料了我十幾年。”

又一陣沉默後,孟懷安再度開了口:“兮表姐,若是……若今日之事並非意外,你會如何?”

甄兮沒有立即回答,她很是認真地想了想這個問題。

她在幫孟懷安遮掩之時是不知道這事真相的,潛意識裡相信他不會做出殘酷的事,才會沒來得及問便先行幫他遮掩。

但若是知道這事並非意外,而是孟懷安蓄意殺人呢,她可還會做出同樣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