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縣城見聞(2 / 2)

白巡出了豆坊,找了一條人跡罕至的小路,用幾個月前他的好朋友卓儀趕路那種速度,在夕陽到來前踏入了縣城。

這個點多是從縣城出來的,白巡很幸運沒有被堵在門口。他順著人群走到人最多的地方,幾乎一到了街口,他就聞到了各種各樣從未聞過的香味……和臭味。

現在這條街已經不是一條“街”了,因為每天都有不同新商家出現,導致這條街的長度竟然超過了整個縣城的三分之一。這樣多的商家自然不會都是豆腐和吃食,在這街上逛上一圈,“衣食住行”所需的東西買全是沒什麼問題的。

不過最熱鬨的還是這一段特意拓寬了街道、第一個出現的“美食街”。

“烤豆皮!又香又麻的烤豆皮……”

“熱圓子,熱圓子湯……當日做出當日賣!”

“羊湯,羊湯!天冷的羊湯最好,來一碗羊湯咯——”

白巡在街口就差點被堵住,因為街口的烤豆皮實在過於火爆,排隊的人從攤子口擠到了路中間,行人也不因此生氣,擠過去的時候還探頭探腦看攤子上賣什麼,甚至有沒吃過的人看排隊人多也跟著排在後麵。

白巡就是其中一員,他本是來查探的,不知怎麼聞見這味道也跟著排起隊。

炭火在陶爐中燃燒,穿著竹簽的豆乾一次次翻轉、抹油、再翻轉,油滴落在火焰中濺起火花和煙氣,再由穿著薄衫的店家扯著嗓子叫喊一句“豆乾好咯——”就是這條街道給人的印象。煩人的喧囂成為熱鬨的一部份,嘈雜的人聲似乎也不叫人討厭了。

又一批豆乾被穿了簽子放到陶爐上,店家手上耐心重複著剛剛的動作,直到淺色的油泡帶著焦黃的痕跡出現在豆乾表麵,拿竹夾把它夾起,在裡麵撒上蔥花、鹹菜末等等東西再像折紙一樣把它對折穿上簽子,薄薄一張豆乾就鼓鼓囊囊地夾上了餡料。

最後撒些花椒粉、鹽等調料,一份沒有辣椒的烤豆乾就做好了。

就這樣看著店家熟練的動作,白巡耐心的等待著。因為是一批一批製作,所以速度並不慢,白巡隻等了一會兒就拿到了屬於自己的烤豆乾。

他端著竹編成的小碟子,護著豆乾靠著練武的結實身體從人群中擠出來。這樣多的人,在不傷人、不叫人發現的情況下武藝再怎麼好也使不出來。

白巡不喜歡當街吃東西,所以他坐在賣熱圓子的小攤上點了一份熱圓子。

圓子用的是這邊少有的糯米粉,隨著來縣城的商客增加,這類賣外地食物的攤子也多起來,這個鋪子原先的店家也是賣飲子的,後來因為壞了的飲子和好飲子摻著賣,有食客因此腹痛到醫館去了,官府查出來後把老板抓了起來,他家鋪子也做不下去,倒是叫賣熱圓子的撿了個便宜。

白巡吃了一口烤豆乾,烤到微微脆硬的外殼混雜著明顯能感覺到的調料顆粒,透露著火焰炭烤這種最樸實的烹飪方法一樣的粗獷,內部柔軟的豆乾包裹著各式菜末就是完全不同於粗獷外表的細膩心思。

不愧是這條街生意最好的攤子,舌頭靈敏的白巡甚至在鹹菜碎末中嘗到幾樣鹹菜的味道,有的帶來辛辣,有的鹹香可口,有的脆中帶苦……它們結合在一起就是一種複雜多變、味道多樣的內餡。

這不是陸芸花教給店家的最初版本,而是店家憑借著食客們的評價、自己嘗試研究等等方式耗費了巨大的精力和時間做出來的、最符合這裡人們口味的內餡。

有的店會把壞掉的食物和好的食物混著賣,有的店會在實踐中不停地改善配方,結果如何呢?回頭客的人數是不會騙人的。

白巡一口一口吃著烤豆乾,隻覺得這些組合加到一起有種奇妙的吸引力,隻想叫人嘗一口、再嘗一口……

“客人,您的圓子湯來了,您放心,我們店圓子當天做當天賣,前一天的絕對不留到今天!”

攤主把圓子湯放在白巡桌上,語速很快說了這麼一段話,在一無所知的白巡莫名其妙點點頭表示聽到後飛一般地轉到另外一桌客人那去了。

白巡把剩下一大塊豆乾塞進嘴裡,邊嚼邊聽旁邊客人聊這圓子湯老板為何會說這些話。

“從前這裡也是個賣飲子的……他生意實在起不來,不得不想了這笨辦法,來一個客人說一次,倒是成了一樁趣聞,現下許多客人都會因此來吃一碗圓子湯呢!”

白巡聽著那邊老板又重複著“客人,我們的圓子湯……”的話,笑著搖搖頭,拿起木勺舀了一勺。

圓子既然是用北邊少見的糯米製成,湯底原料自然也是糯米。

能在這條街生存下來的食攤沒兩手準備可不行,更何況是烤豆乾鋪子對麵這樣好的位置?除了老板有些錢財,還因他有一手做糯米甜酒的手藝。

當初他們是賣糯米甜酒飲子,在天冷時候有些賣不動,有一次陸芸花進城賣東西嘗了一碗隻覺驚為天人,不是太過好吃,而是這糯米甜酒的味道嘗起來就是米釀、醪糟的味!

她把熱醪糟的方子順嘴一說,當時老板也不知道她是誰,回家將信將疑做了一次,嘗過之後驚為天人,這次是驚為天人的好吃,還特意詢問她的身份後去豆坊給陸芸花送了好些未開封的米酒。

醪糟有幾種做法,可以打雞蛋,加糯米麵團搓成的小圓子,也可以加牛奶再打雞蛋,甚至甜鹹口都有,嘗起來各有各的風味。

白巡這次吃的就是甜味糯米小圓子的。

糯米圓子做得小,並沒有那種噎人的感覺,吃起來也不寡淡,配著甜甜帶著酒香的醪糟……

白巡更喜甜,口味也清淡些,烤豆乾是很好吃,但他吃一個覺得味道有點過於濃烈,現在的熱圓子湯倒是喝了兩碗才停。不是吃飽了,而是要再嘗嘗這條街其他吃食。

順著人群吃了煎豆腐、很少見價格也不低的炸串、涼拌腐竹等等食物,又捂著鼻子目不斜視路過人也不少的臭豆腐小攤。

他也不止在吃,而是在吃的過程中從食客閒談中一點一點拚湊起一切過去的事情,有豆坊、有“豆娘子”、有方子、有田家……

白巡又繞到其他街道看看,依舊是肉眼可見的繁華,從往來客商、文人就能做出這個判斷——這座縣城經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還真是……了不起。”白巡踏著餘暉一言不發出了城門,在心裡喃喃重複:“這位……‘陸娘子’可真是了不得啊……”

當一家子蹲在地上看卓儀砌爐灶的時候,白巡從外麵回來了。

陸芸花起身掛上客氣的笑,還未等她說出什麼麵子話,就見之前還對她帶著點輕蔑的白巡無視了手裡拿著大石塊的好友,像換了個人似的對著陸芸花深深行了一禮,語氣敬佩,坦白道:“嫂子,原先是我……過於傲慢,我曉得嫂子也看出來了,我對嫂子是有些……看不上,如今才知是我見識淺薄,望嫂子原諒。”

陸芸花驚詫看向卓儀:這到底是個怎麼回事?這好端端的出去一趟回來就變了個人?

卓儀對著白巡側側臉,陸芸花就見他還彎著腰維持著行禮的姿勢,又聽他說得誠懇,心裡僅有的一點氣也消了,笑著對他說:“白郎君何以至此?我不介意的,你快快起來吧,孩子們都在呢,你這樣倒叫我不好意思了。”

白巡聞言起身,看孩子們眼神中還帶著點迷茫,咳嗽兩聲,用手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我這個人是有些自視甚高的毛病,一向不與那些‘庸人’走近,還犯了以貌取人的毛病,之前有些看不起嫂子,如今到縣城一看才知自己淺薄,實在是吃到教訓了。”

陸芸花擺擺手,剛說了個:“無事——”

就見圍觀聽明白了的雲晏勃然大怒,他一拳捶到白巡大腿上,也不顧白巡齜牙咧嘴的樣子是不是真疼,怒道:“我才聽明白,原來白叔叔你看不起阿娘?!”

“不是……我是原先……我……”被寵愛的孩子這麼瞧著,又看陸芸花的弟弟陸榕洋小朋友皺著眉頭鼓著臉頰很是生氣的表情,白巡一時間有點窘迫,解釋的話也說不出來。

“白叔叔怎麼能這樣呢?”長生也用一種“你怎麼會是這樣的人”的表情看著白巡,叫從來知道自己毛病但是沒想改正的白巡更是窘迫。

終於有個狗子結束了一切,呼雷聽到聲音叼著布魚出來,歪著頭聽了半天,這會兒才算消化完,新仇舊恨一起湧上大狗那顆記仇的小心臟,他嚴肅地把布魚交給最信任的阿耿,一個蹦子就衝著白巡撲過去。

“汪汪汪汪!!!”

叫你不乾人事!

“唉唉!做什麼??”白巡一個閃身躲開呼雷的飛撲,看他犬牙呲出來的樣子也感覺有些不妙,急忙後退幾步:“呼雷你做什麼?!啊!你來真的??卓儀!卓儀!看看你家的狗——”

“……”陸芸花哭笑不得接受孩子們安慰的抱抱,對拿著石頭砌灶台的卓儀笑問:“你讓他去縣城的?”

“嗯。”卓儀手上活計沒停,對身後發生的“狗追人”和“卓儀!卓儀!”的呼喊充耳不聞。

陸芸花看呼雷一爪子抓爛了白巡的衣擺,難以直視般皺起臉,對卓儀問道:“這……好像來真的了,不用管管嗎?”

“不用。”卓儀斟酌一番,把一塊石頭放在缺口上:“呼雷知道的,不會出事,最多扔一套衣裳。”

“噗嗤。”陸芸花拍拍孩子們的後背,聽卓儀這麼說也就不再擔心,而是在一旁觀賞白巡那堪比雜技演員的靈巧身姿。

卓儀再掰了一下石頭,把鍋子放在上麵試了試,很穩當,於是他站起來道:“芸花,你看看怎麼樣。”

“做好了?”陸芸花鬆開孩子們,湊到跟前蹲下來檢查一番後對著卓儀滿口稱讚道:“阿卓真了不起!全都和我說的一樣!”

卓儀的耳尖被夕陽的餘暉映成橙紅色,他輕輕笑起來:“那就好,以後有什麼也讓我來做吧。”

“嗯!我們今天吃爆炒雞,等等幫我剁雞肉好不好?”

……

今天的夕陽是橙色的,暖紅映滿了半片天空,一家人其樂融融地聊著晚上吃什麼,那邊狗狗也愉快地追逐著“玩具”。

似乎隻有白巡沒有在此時感到快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