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儀去收拾廚房殘局,大河幫著陸芸花將菜肴放進籃子裡,陸芸花轉向餘氏,重複第不知道幾次問道:“阿娘您真的不去嗎?”
“不去。”餘氏微笑著搖頭,態度很堅定。
她見陸芸花似乎有些失落,笑容反倒更深,開口安慰道:“阿芥剛來,你們年輕人肯定有很多話想說,阿娘我在那裡待著免不得要被你們照顧……河邊燒烤不論什麼時候都能再開,朋友重聚的那種心情可是過了今天就會消磨許多,到時候就不是那種感覺啦!”
“再說我之前也忙得有些累了,這天又熱,隻想在家好好待一待,你們自己去玩罷。”餘氏刻意表現出一副不怎麼想出門的模樣,這下陸芸花再說不出什麼話了,隻得點點頭。
“那好吧……”陸芸花輕輕歎氣,又撒嬌般說道:“黃娘子來了以後我們再去河邊野餐一次,到時候阿娘可一定要去!”
“好好好,到時候我肯定去。”餘氏笑眯眯應下,態度親和地和阿芥打了招呼,果真像感覺到疲憊,回房間休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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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灘上的蘆葦比之前茂盛了許多,它們深深地紮在河岸邊上,隨著微風飄蕩的時候顯得悠然又自在,下午的陽光似乎因此變得沒有那麼灼熱。
今天來得早,夏天的陽光遠比春冬強烈,大家便選擇在河邊一棵大樹的樹蔭下燒烤。這棵樹離河岸有點遠,卻因此讓陸芸花他們遠離了水邊棲息在蘆葦之下的蚊蟲,也算是極好的野餐位置。
“大河,那個放辣子雞丁的盒子是不是在那邊?”陸芸花得到確切位置,轉身去取放在一邊的食盒……
“汪汪汪!!!”
一陣犬吠伴隨著風席卷而來,陸芸花第一反應是把手裡已經提起來的食盒塞到身邊卓儀的手裡,這才趕緊轉身過來——
“呼雷!”
陸芸花都沒看清狗狗的動作,隻是下意識喝道:“我才換的新衣裳!”
“嗚汪!”
呼雷一個急刹車,前爪深深扣在陸芸花麵前的地裡,後腳因為慣性高高騰空,靈巧的犬類扭轉身體,前爪支撐起全身硬生生在半空中避開麵前陸芸花調換了方向,一係列動作如同行雲流水,從出現到轉換動作都是那樣的迅速,好像一瞬間就穩穩停在了陸芸花身邊!
“汪汪汪汪!”呼雷抬了抬頭,它選的位置也剛剛好,正好是陸芸花的身側,陸芸花隻要垂一下手就能摸到它的頭。
呼雷那張毛絨絨的狗臉上很人性化地出現了一個驕傲的表情,似乎在得意自己的反應能力。
“還知道回來?”陸芸花沒好氣地拍拍又變成灰狗的呼雷。
呼雷這會兒又好像聽不懂人話了,睜著一雙單純又水潤的狗狗眼張大了嘴巴,知道陸芸花不喜歡它臟臟的時候貼上去,因此隻是對陸芸花吐著舌頭“哈赤哈赤”,一根大尾巴都要晃斷了。
“怎麼隻有你回來,崽崽呢?”陸芸花四處望了望,沒看見原本應該跟在呼雷身後當跟屁虎的虎崽,低頭望向呼雷後……她斟酌著看了看像是從泥潭裡打完滾起來的呼雷,最終還是若無其事地忽視了狗子閃閃亮亮的大眼睛,隻是拍了拍它的腦袋。
被摸摸就很開心的呼雷毫不在意,尾巴都要搖出殘影了,叫它身後的阿芥默默拿著食物籃子避開了些。
大狗這才有功夫回答陸芸花的問題,這會兒又像是聽得懂人話,衝著山林那邊揚了揚腦袋,露出一個似乎是“嚴肅”的表情。
“嗯……”
“呼雷!”
“呼雷我們來洗澡吧!”
陸芸花隻看懂它說虎崽在山裡,一時間都忘了狗子不會說話,下意識就想追問為什麼隻有虎崽在山裡,隻是聲音才發出就被周圍反應過來的孩子們壓下去了。
“嗚汪?”呼雷歪頭。
“……去玩吧,但隻有你們幾個的話不能帶著呼雷去洗澡,知道嗎?”
陸芸花扶額,最後隻得無奈點了點狗子的鼻梁,給笑嘻嘻圍過來的孩子們讓開位置。
大河將手上東西放好站起身:“師父,我帶著他們去給呼雷洗澡吧。”
他不知道陸芸花確實有事與阿芥說,隻是下意識給他們讓出空間叫他們談話,有種和外表不一樣的體貼。
“走吧大河阿兄!”雲晏笑眯眯過來牽大河的手。
榕洋牽著長生似乎有些為難:“我們沒帶皂角,呼雷身上實在太臟啦,單單用水能洗乾淨嗎?”
“先大概洗一洗,明日再洗一次。”阿耿很快就找到了解決辦法,好在他們家呼雷已經習慣了洗澡的感覺,不然單單想把它製服就是一件難以做到的事情。
“……虎崽怎麼還在山裡?”陸芸花看著呼雷興高采烈被擁著走向河邊,轉頭問卓儀。
卓.狗語十級.儀隻朝山林那邊看了看便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他微笑回答:“虎崽也到了該獨立的年紀,呼雷在它那麼大的時候已經自己在外麵打獵生存了……之前呼雷把本領都教給虎崽,現在應當是讓它習慣獨自生活,好將學到的本領融會貫通吧。”
“……”陸芸花忍不住露出一個“活得久了什麼都能看到”的表情。
確實長這麼大沒聽說過這種事……畢竟她從前連活著的老虎都沒見過。
“那阿芥……你剛剛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陸芸花手上收拾東西的動作不停,臉轉向旁邊一直安靜聽著他們說話、格外沒有存在感的阿芥,繼續問道:“就是之前你說的什麼‘贖罪’、‘贖罪’的。”
“……說實話我想來想去也沒想到有什麼事情是需要你向我‘贖罪’的。”陸芸花坦然道:“至於大河那件事……我可得感謝你親自接了懸賞,千裡迢迢來這裡幫了我們一把,所以我怎麼想都不清楚你到底做了什麼不對的事。”
阿芥搖搖頭,平淡的眉眼微微皺起,好像不知道到底要怎麼說才好,沉默半晌才張嘴,又馬上閉上,最後隻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樣,陸芸花本來已經做出側耳認真聽的動作,好半天卻隻聽他硬邦邦擠出來這麼一句:
“錯便是錯。”
陸芸花茫然:“……?”
說實話和不善言辭的人說話真的有點急人,陸芸花感覺自己已經說得夠清楚了,怎麼阿芥還是一副“堅定”的表情?而且剛剛和阿娘說話的時候也沒不善言辭到這種程度啊!
幾乎在同時,卓儀收到了陸芸花和阿芥一起遞過來的眼神。
陸芸花的目光幽幽,似乎在說“你再和我玩神秘你就……後果自負”,阿芥的平淡到如同荒原一般空寂的眼神中也隱隱透出求救之色。
“……”
卓儀無聲歎氣,本來還想讓陸芸花和阿芥自己相處……到現在看來還是得他介入才才行。
卓儀清了清嗓子,對陸芸花道:“阿芥的意思是‘他接了懸賞這件事是錯的,他在你不知道的時候把你擄走也是錯的’。”
“……所以呢?”陸芸花不明所以,轉頭再看向阿芥,莫名從他的平淡的眼神中看出幾分羞愧和對卓儀的話的認同。
……捂住額頭,陸芸花總覺得還是有哪裡不對,為什麼他們之間的交流這麼困難?
好吧……因為接懸賞這件事是錯的,所以阿芥主動去縣衙自首,通過服徭役來贖罪、因為“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將她擄走”是錯的,因此他對她說“前來贖罪,任憑差遣。”
但是……
“但是阿芥所做的一切不是都為了幫我們嗎?”陸芸花算是聽明白了,但還是搞不懂阿芥的想法,這想法單從邏輯上來說應該沒什麼問題,但是人與人相處怎麼可能完全拋開情理來講邏輯?
……阿芥果真如卓儀所說是個非同一般的人,陸芸花想,如果不親自相處很難相信這世上居然真的會有這樣的人存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