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天真(2 / 2)

準點狙擊 唐酒卿 6928 字 2個月前

這不符合道德。

但是——

蘇鶴亭眉間微皺,露出些苦惱的表情。他想:但是我做不到那麼高尚。

他沒有辦法原諒老蘇,或許一開始,他還期待著奇跡發生。他可以在狗籠裡騙自己,老蘇正在找他。他活著,是為了讓老蘇彆那麼難過,也彆那麼愧疚,然而老蘇沒有來。

就像是跟切斷的手指告彆,老蘇消失了,他沒有債務的煩擾,可能就此過上了新的生活。找蘇鶴亭太累也太危險了,他對蘇鶴亭的愛支撐不到天亮。

人們總說父母之愛,可是也許,也許也有小孩之愛呢?那種不求任何名利,純粹的小孩之愛。

蘇鶴亭不知道,因為他沒有。

他是掉落在雨天的種子,還是隨風而去的曾經。

蘇鶴亭說:“這個夢乾擾了我很久,後來我想通了。”

他眼神平靜,不像是十六歲。可他沒有說自己想通了什麼,他隻是蜷起手指,讓血流得更痛快。

他說:“獨眼,我的債還完了,該你的債了。”

獨眼麵容猙獰,目光狠毒,道:“我不欠債,蠢貨,我從不欠債。你還沒懂嗎?像我這種人,隻會收債。不論你是好人壞人,當你被我盯上了,你就隻剩一條路可以走。你講那麼多,誰管你?黑豹嗎?笑死人了,臭小鬼,黑豹也沒有比我更乾淨。”

他微微抬高了臉,露出那習以為常的憐憫,好像是來普度眾生的救世主。

獨眼說:“這個世界呢,就是這樣,大家都爛透啦。你初來乍到,自以為是。”

窗外的天陰沉,沒有月亮,隻有濃雲,還有卷不起葉子的風。獨眼背著窗戶,宛如宣告審判的神父。

他說:“你以為自己很朋克,但很快,你就會發現,對這個世界而言,所有反抗都是笑話。彆叛逆了,我的人已經到了。我再說一遍,你可以跪下啦,就像老蘇那樣。你既然這麼勇敢,不如你切手指給我看看?”

蘇鶴亭說:“不行哦。”

樓梯處有密集的腳步聲。

蘇鶴亭抬起手,槍口正對獨眼。他說:“抽屜裡沒有槍,對吧?你再裝腔作勢也嚇唬不到我了。獨眼,我也說了,該你還債了,你知道自己該乾什麼嗎?”

獨眼手裡隻有通話器,他那把槍早在八點時就給了蘇鶴亭。他剛才話說那麼多,無非是想拖延時間,暴躁易怒是他的遮掩色。這一切隻怪蘇鶴亭來得太快,沒有給他任何提示,他剛愎自負,嘴上說著沒有,其實一直在小看蘇鶴亭。

獨眼強裝鎮定,道:“這裡都是探頭,你殺了我,組織會記住你。你不想過那種被追殺的日子的。”

蘇鶴亭壓根兒沒聽他在講什麼,說:“你能跪下嗎?我想感覺一下做‘獨眼’是什麼滋味。”

獨眼說:“蘇鶴——”

蘇鶴亭開了槍,打中了獨眼的腹部。

獨眼沒料想他真敢開槍,當即痛苦地彎下腰,罵道:“我真是操——”

“嘭!”

蘇鶴亭又打中了獨眼的大腿。獨眼哀嚎著,撞開椅子,扶著桌沿,低頭看血窟窿向外冒血。他還有幾個替身擱在倉庫裡,可惜現在都沒有用了。

“撲通。”

獨眼滑跪在地上,因為疼痛,他喘息劇烈,鬢角都是汗。他捂住傷口,放棄了尊嚴,極快地認清了現實,在蘇鶴亭再一次扣動扳機前大喊起來:“彆開槍!”

他瞪著僅剩的那隻眼睛,勉強穩住顫抖的聲音,說:“我跪下了,蘇鶴亭,你看,我跪下了!我還能給你磕頭。”

獨眼單手撐地,嘭嘭兩聲,實打實地磕了兩個頭。他抬起臉,擠出笑容,還能意識清醒、口齒清晰地跟蘇鶴亭談條件。

他道:“響嗎?還要嗎?我能磕到你滿意為止!你槍也打了,仇也報了,我們扯平了嘛!蘇鶴亭,一起做生意怎麼樣?以後解鎖,我們四六分,我讓你。”

蘇鶴亭擦掉下巴上的血,說:“我覺得做‘獨眼’也不爽啊。”

他站著看獨眼磕頭,內心卻沒有欣喜。不,不如說他內心就沒有多少波瀾。因為對獨眼來說,磕頭不過是生存的手段,他並不為此感到羞恥和痛苦。

切手指也是。

說到底,獨眼和蘇鶴亭不是一種人,他會做的夢,獨眼一輩子都不會做。而當“獨眼”,對蘇鶴亭而言也不爽。他無法從脅迫彆人下跪這些事情裡得到一丁點痛快,他雖然殘忍,但還有天真。

因此,蘇鶴亭道:“算了,拜拜。”

獨眼不怕彆的,他隻怕死。這句“拜拜”切中了他的要害,讓他渾身顫栗。他一直站得那麼高,以決定彆人的生死為樂。現在,輪到他自己了。

“不要,彆開槍,”獨眼突然神情失控,他那隻陷入權與欲的眼睛充滿恐懼,喊道,“彆開槍!”

——蘇鶴亭要的是這一刻,這一刻的恐懼。

他心滿意足,扣動了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