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交換(2 / 2)

準點狙擊 唐酒卿 6647 字 7個月前

助手轉過頭,納悶道:“可是老師,統帥要求我們如實記錄實驗,這麼寫會不會……”

實驗人員斬釘截鐵地說:“你聽我的,就這麼寫。”

助手不敢再問,老實地回頭打字。在距離他一人遠的地方,是個被隔離的實驗台,上麵伏著一直昏睡的謝枕書。

實驗人員踱步過去,隔著玻璃打量謝枕書。須臾,他問:“他昨晚醒過嗎?”

助手說:“沒呢。”

實驗人員看了下腕表,道:“把他叫醒,下午有——”

他再抬起頭,發現剛還在昏睡的謝枕書正盯著自己。隻是一個對視,他便嚇得退後兩步,渾身冒出冷汗。

實驗人員口齒不清:“他、他怎麼醒了?!”

謝枕書□□著上半身,勾下首,摸到自己的後頸,一陣酸痛。他轉動眼珠,掃視了一圈,把周圍的情況了解了個大概。

助手推開鍵盤,起來看情況。他膽子比實驗人員大不了多少,不敢靠近玻璃,便撚著實驗人員的褂子,躲在實驗人員的身後看,道:“真的醒了!”

實驗人員說:“這還有假?他……謝長官!您還清醒嗎?”

謝枕書眼神漠然。

實驗人員穩住心神,謹慎地說:“長官,聽得見我說話吧?我是負責您的人,感謝您對聯盟的付出,前幾天的仗打得很好。”

他年過四十,身量適中,穿著個簡單的褂子,頭發偏分。比起助手,他更顯成熟。他把話隻講一半,提起了前幾天的戰爭,卻閉口不提謝枕書在那場戰爭中的失控表現。

謝枕書沒有回答,實驗人員繼續說:“您以一人之力摧毀了敵方戰艦,現在全聯盟上下都在感謝您,您就是咱們了不起的戰爭英雄。”

他的態度逐漸諂媚,可是這諂媚做得很不自在,顯然他本人也還沒有習慣這樣講話。或許是出於某種目的,讓他不得不這樣。

因為始終沒有得到回應,實驗人員緩緩靠近玻璃,態度越發和藹:“仗打完,您也需要休息,所以這幾天我沒有讓人吵醒您。隻是今天比較特彆,下午統帥將會代表全聯盟來慰問您,您就要變成最年輕的高級將領啦。”

幾天前他們還對謝枕書喊打喊殺,如今卻又把謝枕書當作戰爭英雄。然而最滑稽的是,謝枕書並沒有執行任何聯盟命令,他甚至違背了那些命令,可他們現在需要謝枕書,謝枕書就是英雄。英雄從不犯錯,英雄是時代的完人,所以他們一廂情願地接受了謝枕書的所有行為,並自覺地為謝枕書準備好借口。

實驗人員說:“統帥在昨天的公開演講裡讚賞您,說您調動厭光,是為了吸引敵方火力,這是古書上說的聲東擊西,雖然冒險了些,可效果顯著!北線人沒有了阿瑞斯號,短期內就不能再向我們展開轟炸。大家都誇您,報紙上說您在軍校期間就擅長這些……”

他如同一個演技蹩腳的話劇演員,在玻璃前竭力貼近自己想要扮演的角色,用力調動著自己的五官,可是不論他說什麼,都像是在唱獨角戲。漸漸地,他聲音低下去,仿佛覺察到自己的尷尬與難堪。

助手小聲說:“老師,恐懼信號可能還沒有褪乾淨,他會不會還沒醒透?”

實驗人員像是落幕後的小醜,帶著殘餘的妝容窺探謝枕書。他狂熱的假象下是恐懼,在講話途中一直提心吊膽,生怕謝枕書會突然發難。此刻聽助手這麼說,他也萌生出僥幸心理,喃喃道:“你說得對,很有可能……他沒醒透更好。”

他們在玻璃外嘀嘀咕咕,小聲交談,豈料就在這時,謝枕書說:“你們對我做了什麼?”

他聲音沙啞,和平時很不同,低低沉沉的,仿佛很久沒有用過嗓子了。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他雖然麵無表情,卻清醒無比。沒有尖叫,沒有痛哭,更沒有還活著的喜悅,他隻是冷漠的,像是和這具身體割裂了,已經不再為單純的疼痛與恐嚇所動容。

但這遠比尖叫更令實驗人員害怕,因為人之所以還能被叫作人,就是具有喜怒哀樂。當謝枕書不再表現出任何情感波動,代表著他接近傳說中的那些“神明”,也成為了真正的戰爭武器。

武器是沒有立場的,它們通常隻負責殺人。

助手說:“我們稍微改造了一下你——”

實驗人員打斷助手的話,道:“我們受命幫助你連接山之神!”他在謝枕書的目光裡腋下生津,仿佛被掐住了喉嚨,強撐著講下去,“這是統帥的命令,為了聯盟,我們不得不這麼做。”

謝枕書背部的注射口密集,排滿了針頭。如果沒有神的骨骼,這片皮膚可能會壞死。他想起昏睡前的事情,猜測助手說的改造,應該是讓他意識上載,連接燭陰和厭光。

這時,不遠處的鈴響了。助手趕過去,看到號碼,對實驗人員說:“老師,是統帥執行室的電話!”

實驗人員再次看了下腕表,大驚失色,道:“怎麼這麼早就來了?你先接!”

助手接了電話,實驗人員湊近玻璃,表情急切。他壓低聲音,小聲祈求:“長官,統帥要來慰問您,這是公開的,所有人都會聽廣播,咱們剛剛打贏一場仗,你得表現出開心。長官,求求你,就說我們的實驗順利得很進行,不然……不然我就完啦!”

他神情痛苦,抓亂了自己的偏分造型,說:“如果統帥知道實驗不順利,他就會換人,現在在打仗,我會被換到前線的,可我不是軍人,我連槍都不會用!”

他隱瞞謝枕書的自我意識,擅自把厭光的行動解釋為一種戰術,並且極力討好謝枕書,都是為了待在這裡。這裡是聯盟最安全的地方,炮彈挨不著。同時,塑造一個戰爭英雄與他有莫大的好處,他還妄想著在戰後成為南線聯盟意識連接之父呢。

謝枕書眼眸半垂,因為坐在實驗台上,他比彎腰哀求的實驗人員更高。奇妙的光影穿透玻璃兩麵,有一瞬間,實驗人員像是在朝拜一尊沉默的神像。

半晌後,謝枕書沉下半身,眼神如同山巔永不融化的雪。他極度漠然,帶著不可靠近的距離,一字一句地說:“可以,但你準備拿什麼來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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