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碩作為彭州王的後人,恨致和帝不假,但是未必沒有再次奪取天下的野心。
但是他無兵無權,若想實現野心,要麼找個天災人禍的年份揭竿而起,要麼則成為一隻伺機而動的寄生蟲。
前者自然也是一條路。但是自古以來,農民起義的事不勝枚舉,大多數都是以被鎮壓告終。就算少數朝廷氣數儘了,最終改朝換代的。也是各路義軍相互吞並,能活到最後的稱帝建國,至於其他人,則化作一捧黃土。
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是也。
像彭碩這麼自傲的人,自然不會選這條路,讓自己涉險。
那麼,他會選擇第二條路。比如選些少年天才,培養成謀士,然後送入那些野心勃勃的王府。
“難怪當初岩親王的許多行動,硫親王府也知道。甚至兩座王府行事,有些竟是配合得天|衣無縫,原來這些王府背後的謀士都是一條藤上的瓜。”賈敬道。
關於此事,賈敬和林如海都覺得不寒而栗。
朝廷那麼多官員,算起來出色的極多,可是若非賈赦揭開一僧一道的秘密,從而一步步順藤摸瓜,捉拿到彭碩,誰能知道彭州王的後代竟然直接打入了好幾家王府。
“若是此事沒被揭開,後果不堪設想。”林如海歎道。
可不是不堪設想麼?畢竟被原著形容成‘末世’,‘亂烘烘你方唱罷我登場’。若是著一切都是彭碩策劃的,倒是完全說得通了。
不但能夠挑撥得皇室自殺自滅,等以後朝廷實力消耗得差不多的時候,彭碩親自培養的那些謀士一聯合,彭碩還真有可能一舉奪權。既瘋狂又殘忍的複仇計劃。為了達成目的不惜踩著許多人的血肉,但是賈赦也得承認,這個設計本身很有巧思,也具備一定的可行性。
原著裡,賈探春曾說:“可知這樣大族人家,若從外頭殺來,一時是殺不死的,這是古人曾說的‘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必須先從家裡自殺自滅起來,才能一敗塗地!”想來便是映射的這個吧。
“若是我這個猜想不錯,那麼江懷壽也好,崔西也好,其實都是聽從彭碩指揮,而且互通消息的。所謂司徒硫的暗產,那些勢力,江懷壽知道,崔西也知道,既如此,我們何不試試來個黃雀在後?”賈赦道。
賈敬道:“可是當初從濟善堂大門柱子中搜到的證據,隻有那些殺手的來曆,其中並無謀士。”
賈赦卻直接從抽屜裡拿出一個匣子來,賈敬和林如海翻看後臉色大變,裡麵正是關於崔西等人身世的證據。而且留證手法與那些殺手的身世密辛如出一轍,一看就是彭碩的手筆。
賈敬和林如海儘皆覺得不可思議:“赦兄弟”“大內兄”……是什麼時候弄到手的。
賈赦倒沒隱瞞這二人:“當時三司官員第二次去濟善堂找證據的事是我提議的。但是我在大理寺公堂的話隻說了一般。彭碩再自負,也是個謹慎的人,而且還有極強的求生欲。在順天府剛到濟善堂的時,彭碩就從密道逃走了。這樣一個留足後路的人,我猜他不會將所有證據存放在一處。這些東西,是盛先生帶人在彭碩逃走的密道口找到的。”
有了這個,接下來的事便好辦了。“若是崔西果然便是彭碩培養的,此事必然手到擒來。隻是太子殿下那邊……”賈敬有些遲疑。
賈赦果斷道:“暫時不提!”
賈敬和林如海自幼讀聖賢書,學的便是三綱五常,見賈敬如此態度,還是極為震驚的,雙雙瞧向賈赦。
賈赦理了理衣袖:“太子畢竟是皇上的嫡子。當初伯父和父親為為皇上做了多少事,可如今呢?皇上連親兒子都提防,更遑論寧榮二府?我想,先皇在世時,皇上對伯父和父親的信任依賴,絕不下於現在太子對我們。既彼時我們拿住崔西沒有說,我手上拿到這些東西也沒有說,現在便不用說了,省得反而為將來埋下禍患。”
林如海和賈赦雖然有些覺得被顛覆了三觀,但是也知道賈赦此言有理,都點了頭。
現在東宮和寧榮二府、和林家、和張太傅家因為利益一致,自然能夠合作無間。但是誰知道將來,太子會不會如致和帝一樣,又對寧榮二府生出忌憚呢?
當然,除此之外,賈赦還有另外一層不能與賈敬、林如海道的意思:在無限遊戲通關苟命的人,是絕不會將性命交托在任何NPC手上。致和帝是NPC、太子也是。
甚至在賈赦眼裡,賈敬和林如海亦是。但是這二人的利益與自己捆綁得更緊,而且因為地位的不同,賈、林二人沒有任何動機對自己過河拆橋;但是太子,誰知道會不會卸磨殺驢呢?
三人在書房商議良久,一起去見了崔西。
崔西現在一點兒不知道外麵的消息,而且崔西也不是濟善堂長大的。
當年彭州王之所以敢與致和帝相爭,甚至離成功隻有一步之遙,自然有自己的勢力。文臣武將,彭州王手底下都有極出色的。
崔西、江懷壽等人的師父便是當年彭州王的謀士左寒鬆,這人曾經因料事如神而一度名聲顯赫。後來彭州王功敗垂成之後,攪得天下大亂,據說這位險些輔佐彭州王奪嫡成功的左先生死在亂軍之中。
然而真正的左寒鬆實則假死以後,躲在了京郊大寺西霞寺,搖身一變成為得道高僧。與彭碩一樣,就藏在致和帝眼皮子底下,還培養了好些得意門生,然後再派這些人繼續亂致和帝的江山。
左寒鬆不但有真才實學,還經曆過殘酷的戰爭,從實戰中及總結出不少經驗。其弟子又是彭碩特地物色的天才少年。即便偶有傷仲永,有名師刻意培養的少年們成材率也極高。
譬如就是榮國府這近兩年裡的對手崔西和江懷壽,人家前世就是成功逆了致和帝江山的人。
賈家兄弟和林如海是三人一起去見的崔西。
崔西雖然是在西霞寺長大,但是入了帝都之後卻將京中各世家大族的身份、聯絡有親的各種關係背了個滾瓜爛熟,人也都識得了。更何況在崔西被司徒硫軟禁之前,一直在和東宮一係鬥,眼前這三人,他真是化成灰都認得的程度。
崔西在進入平安州的秘密聯絡的伏虎寨被擒,後來被移至平安州,又秘密押解到另外一個地方,全程都被捂了眼睛。在今日之前,崔西都不知道自己落入了誰手裡。
直到現在看到賈赦等人,崔西竟是絲毫沒表現出意外:“果然是你們。”然後崔西很快就發現了不對:“顏濟滄呢?三司的人呢?我這樣重要的人難道不是三司會審嗎?還是你們幾條朝廷走狗擅設邢堂,根本沒將我交給朝廷?”
看看,聰明人果然是聰明人,被關押了這麼久,人家腦子一樣好使。
賈赦笑道:“崔先生滿腹韜略,為彭碩那樣的人賣命未免可惜。”
崔西絕對是經過嚴苛訓練的人,陡然聽到彭碩二字,都沒驚慌失措,甚至臉色都沒怎麼變,很快就擺出一副迷茫的,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的表情。
若非賈赦等三人都是極善察言觀色的人,隻怕都發現不了崔西雖然控製住了麵上表情,身體肌肉還是有短暫的緊繃。
“賈赦,你在胡說八道什麼?怎麼,你囚禁我這麼久,我都沒瘋,反而你瘋了不成?”崔西道。
賈赦微微一揚嘴角:“沒什麼,我隻是替崔先生可惜!”
“可惜什麼?”
“可惜崔先生這樣滿腹詩書,才華橫溢之人竟然未曾科第入仕,卻淪落到今日這步田地。當年崔先生高中解元,卻並未出現在來年的皇榜之中,竟是去了岩親王府。可是為什麼呢?堂堂正正做官,不比在王府做一謀士好麼?”賈赦仿佛真的是在惋惜崔西的境遇。
便是左寒鬆親自培養的人,要進入王府做謀士也並不容易。你說你文韜武略,智計百出,那些個高高在上的親王們為什麼要相信你?
所以崔西也好,江懷壽也好,其實都是參加過科舉的。
而司徒岩、司徒硫等人因一開始就野心勃勃,所以會在殿試之前便向自己物色的人才拋出橄欖枝。因為這些人一旦殿試之後,位列三甲,便是朝廷命官了,到時候再去招攬,多少有些結黨營私之嫌。
崔西冷笑道:“這用不著你操心,你堂堂國公府世子,不也賦閒在家,做了一個紈絝麼?咱們人各有誌,何必多言?說吧,今日終於肯露麵了,是來做什麼的?”
賈赦瞧著崔西搖了搖頭:“可惜,這麼聰明的人,到底是被人玩弄於鼓掌之間。今日我來,是告訴你一些真相的。”
說著,賈赦直接將方才帶進來的一個托盤上的錦緞掀開。
然後崔西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彭碩作為一個十足的變|態,在準備自己的傑作方麵十分用心。裡麵除了他那些見不得的手段招攬人的過程,還會留下一件有紀念意義的證據。
關於崔西的部分,彭碩留下的是一方硯台。倒不是什麼名貴的東西,而是當年小崔西念書時候,因為過目不忘,先生賞的。
結果小崔西拿著回家,剛到家門就發現家裡被山匪洗劫一空,全家儘數被殺。
後麵官府不作為,崔西被彭碩收養的過程亦和那些濟善堂的刺客差不多。而崔西作為文人,自然認得出那封寫著自己來曆的手書絕對是彭碩親筆。
崔西狠狠的咬住後槽牙,良久才道:“這些東西,你們哪裡得來的,要我做什麼?”
作為一個謀士,崔西自然很快就能想到前因後果,都無需賈赦多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