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現在,逼宮當日,蘇丞相、宋尚書等人不都親自去了太上皇寢殿請太上皇退位麼?若是早些時□□宮,這些人恐怕還要爭論太子得國是否名正言順。
更何況這些清流大臣背後,還有無數讀書人呢。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但是彼時東宮屬官個個提心吊膽,甚至賈赦多次麵臨貪狼的追殺。若非賈赦武藝超群,榮國府有一幫身手不凡的家將,誰又能保證賈赦能活下來。
“那之前那些日子如此凶險,若是大哥你……”賈敏不想說不吉利的話,把‘三長兩短’幾個字硬生生的吞了回去,但是在場的所有人都聽懂了。
賈赦坦然一笑,道:“這不是正好麼,我好歹是護國有共,幾重功績在身的人,若是我死在貪狼手上,文武百官儘皆寒心。彼時,皇上登高一呼,起兵逼宮,難道敬大哥不全力配合?難道其他百官不儘皆擁護?若是我當時就死了,其實結果和今日一樣。
現在外敵當前,朝廷經不得大的動蕩,也經不得四分五裂。皇上要的是儘可能的讓賢臣能人歸心,登基之後朝中不能劇烈動蕩。和這些比起來,我區區一人多在危險之中度過些時日算得了什麼?”
賈赦這話自然言之有理,可是賈赦這些年為東宮做的那許多事,立的許多汗馬功勞算什麼?
賈敏是女眷,以前在家金尊玉貴的養著,後來在江南經曆過凶險,但林如海也如願高升。這等立了無數功勞,還是被當做棋子的委屈,賈敏極是替賈赦不值,不忿道:“太子做人怎能這樣?若是沒有大哥,他有沒有今日還難說呢?”
因為心急,連稱呼都換成了常用的‘太子’。
賈赦倒是笑得坦然:“如今人家是皇上了。”略頓一下,賈赦繼續道:“當初太上皇要殺我,太子既替我求情,又為我忤逆聖上。做到這個份上,一般臣子都應該感恩戴德了。站在皇上的角度,他仁至義儘。至於後來他不肯逼宮,更是因為他仁孝,不肯忤逆君父,不忍血流成河,有什麼問題?”
是啊,皇上有什麼問題呢?自古國君收服臣子,主子收服奴才不都這樣嗎?或是自己打一個巴掌給一個甜棗,或是彆人打你一個巴掌,出來給一個甜棗。如此訓練下來,多少人都被訓練得死心塌地了。
可是賈赦揣度人心的本事太過厲害,見微知著的本領也好生了得,一個細節,讓賈赦對皇上產生了質疑。
書房裡的人儘皆沉默。
其實皇上如此做法也不能說有錯。在座的個個高官厚祿,誰還沒有在屬下身上用過相同的方法呢?就是賈敏管理後宅多用過。
更何況司徒碧自幼受儲君教育,自然學了一肚子的禦下之術,或許用得熟練了,不自然的便用在了賈赦身上。而且站在司徒鋒的角度,如此隱秘的心思,應當不至於被瞧出來的,哪怕對方是賈赦。
賈敬和林如海與賈赦共事好幾年,他們知道賈赦此人韜略滿腹,又心高氣傲。君臣之間,君為臣綱,這些事在封建社會的框架內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但是賈赦未必能接受。
“大內兄是準備去海外了麼?”林如海問。
當初開辟海貿的事也瞞著司徒碧,若是賈赦受不了這個氣,正好可以遠走海外逍遙自在。
本來於寧國府而言,於林如海而言,太子登基,自己便立了從龍之功,以後的高官厚祿,家族前程,至少在司徒碧在位的時候都有了保障。千百年來,無數士族做到這個份上便是至高榮耀了。但是誰也拿不住賈赦作何選擇。
賈赦道:“今天皇上跟我說,讓我帶兵打北疆。”
此事也在預料之中,就是不知道賈赦現在還肯不肯去。“那赦兄弟如何打算?”賈敬問。
“去啊。”賈赦說得有幾分漫不經心:“這一仗總要有人去打的,我自信我去了,還能少死些人,隻當為天下蒼生吧。”
在無限遊戲的時候,為了活下去,賈赦見慣了各種沒有下限的勾心鬥角,所以對任何人耍心機的接受度都很高。但也見過不少並不是壞人的隊友死去,而自己無能為力。
賈赦並不喜歡死人,尤其或是好人,或是不好不壞的普通人。
東宮之中,司徒碧終於脫下那身血衣,沐浴之後換了嶄新的褻衣。今日這一日他的確累了,原本以為沾枕頭就會睡著的,然而司徒碧卻翻了好幾個身。
張芷陪著司徒碧熬過了最擔驚受怕的歲月,現在正是夫妻情篤的時候。張芷道:“皇上這是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
司徒碧攬過張芷道:“無事。不過是朕想著日後再不用那麼提心吊膽,暫時沒了睡意。朕能有今日,恩侯功不可沒,你說我給恩侯一個什麼爵位好?”
張芷翻了個身,感歎道:“是啊,那些日子可算是結束了。”略頓一下,張芷道:“若論功績,妹夫國公、郡王都當得,此事還需皇上定奪。”
本朝有封異姓王的先例。加之賈赦於司徒碧登基的作用,甚至大過了當年東南西北四大異姓王對於太|祖登基的作用。
司徒碧咀嚼著張芷的話,道:“皇後所言極是,恩侯確然擔得郡王之尊。”
現在剛做了皇上,司徒碧對於今日之事還是心有愧疚的。
不得不說賈赦確然洞察人心,率先刺殺司徒鋒的貪狼衛確然是司徒碧的死士。那貪狼衛身患絕症,而且司徒碧早就安排妥當了那貪狼衛的家人,算是買了其一條命。
這件事司徒碧不止瞞著賈赦,也瞞著所有人。那個貪狼衛死了,世上便無人知曉此事了。
可是司徒碧依舊不放心,賈赦為自己做過多少事,司徒碧是清楚的,沒有賈赦就沒有自己的今日,司徒碧亦是清楚。
可是自己也沒有辦法,為了皇權穩固,為了自己順利接過權柄,交接之後萬無一失。自己必須要等絕大部分的朝臣都對致和帝忍無可忍。
又翻了一個身,司徒碧自我安慰道:恩侯那般本事,我便是遲逼宮些時候,他也定然能夠自保。我日後多給他些賞賜補償便是。再說,此事朕為了保險起見,連親兒子都沒告訴,瞞著恩侯,也不算對不起他。
安慰完自己,司徒碧便覺困頓,一夜好眠。
次日一早,司徒碧臨朝。
能沉得住氣不急著逼宮的人,其他方麵也是沉得住氣的。既是登基大典尚未舉辦,哪怕致和帝已經退位,司徒碧也免了百官山呼萬歲之禮,直接開始商討朝中大事。
司徒碧道:“北狄犯邊的軍情報入京中已經數日,因父皇重病,此事耽擱至今,眾卿以為派誰北征合適?”
蘇丞相最擔心的便是此事拖久了,越發多的百姓死於戰火,現在終於朝綱穩定下來,在北征一件事上,不再幾個派係明爭暗鬥。蘇丞相走出班列道:“啟奏皇上,臣以為榮國伯賈赦將門之後,才乾突出,由其任征北大將軍帶兵討伐北狄極為合適。”
“臣附議。”
“臣附議。”
……
賈赦至於司徒碧上位的作用誰不知曉呢?朝堂之上自然是附議一片,幾乎沒有反對之聲。
此時,賈敬走出班列道:“啟奏皇上,臣以為榮國伯雖然屢立功績,但未曾領兵打仗。而且現在北疆藩王乃是礫親王,北疆總督北疆候爵位亦高於榮國伯。若是榮國伯作為此次討北大元帥,臣恐北疆將士不服。”
將帥不齊心也是兵家大忌。
這才是同族兄弟呢,彆人都考慮你多風光的時候,還有人替賈赦考慮到實際困難。而且賈赦必然是調動不了司徒礫的兵馬的,朝上眾人心知肚明。
致和帝對賈赦本就有著補償心思,點頭道:“賈將軍此言有理。那眾卿以為朕除了給榮國伯授以兵符外,還需給個什麼爵位,方可服眾。”
百官這就懂了,這是新帝封賞有功之臣呢,大膽提便是了。侯爵直接被跳過了,都沒人提。
大多數都提了國公。畢竟賈家祖上兩代國公,按這個年代的規矩,有子不越父的不成文規定,平級封國公已是破例。
但提了國公之後,司徒碧依舊沒有任何表示。
這下便有人懂了,皇上這是覺得封賈赦為國公,封賞還不夠呢。便有人大膽提了封賈赦為郡王,司徒碧應允。
如此一來,京中皆傳榮郡王簡在帝心,恩寵無雙。哪怕皇城之中尚且還在捉拿貪狼餘黨,整頓秩序,也無數人上榮國府道賀。笑言這榮國府不久便要改成郡王府了。
而賈赦卻是一副寵辱不驚的樣子,為北伐做著一應準備。
調兵遣將、準備糧草。前鋒營架橋修路、刺探軍情;中軍排兵布陣,製定作戰計劃,準備各種情況下的方案;後軍押送糧草、輜重,這些每一件從來都不是容易的事。
所謂不打無準備的仗,古代因為交通的關係,需要考慮的路上折損比之現代社會要多得多,賈赦要準備的東西自然也多,要真正啟程,再快也尚需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