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重炮的損失，還有周圍幾個被炸毀的倉庫。
倉庫的中心，向來防護最為嚴密，存放的物資也最為緊要。
另一個倉庫被炸毀的，是三十六門九四式75毫米口徑山炮，這是一個炮兵聯隊的標準配備。
這些山炮同樣被炸沒。
除此外，還有迫擊炮，重機槍，輕機槍等戰略物資的損壞。
武器的損失最大，其次則是一批汽車發動機也被毀了大半。
這批發動機是給日軍準備的替換品，戰場上的消耗很大，發動機是汽車的心臟，一旦發動機損壞，汽車立刻變成鐵疙瘩。
戰爭的時候，汽車經常要高負荷運轉，發動機的故障率很高。
這麼多的損失，初步統計便高達五六千萬日元。
損失太大，必須要有人擔責。
小泉健司明白，他這個聯隊長到頭了，哪怕查出是誰乾的，上麵也饒不了他。
他負責的是倉庫守衛，逃脫不了乾係。
“中國人。”
小泉健司咬著牙，惡狠狠的說道，可惡的中國人，炸毀了倉庫，逼的他沒有了生路。
他很想殺一批中國人來泄憤。
但他在上海，不是戰區，司令部絕對不允許他這麼做。
帝國好不容易穩住了對上海的統治，若是胡亂殺戮，不多的民心將會損失殆儘。
他若是下達這樣的命令，還沒被執行，他就會憲兵帶走。
此時此刻，外麵就有四名憲兵看守著他。
他的行動已被限製，隨時可能被抓。
“小泉大左。”
正想著，門突然被打開了，一名少左徑自走了進來。
小泉健司站起身，他認得這名少左，特高課的情報組長，昨天便來調查過。
“石田組長，你怎麼又來了？”
小泉健司有點不高興，他不喜歡特高課的人，特高課的人向來鼻孔朝天，問話如同審犯人一般。
他是犯了錯，但不是犯人。
“我來是想再問你幾個問題。”
石田小山很自然的坐在了小泉健司的對麵。
小泉健司是聯隊長沒錯，但這個聯隊長他肯定當不下去，很快他便會是階下囚。
出了這樣的事，他作為第一責任人，沒有逃脫的可能。
若是關係硬，有希望保命，甚至保住級彆，先去彆的地方等待。
若是關係不夠，基本上必死無疑。
“問吧。”小泉健司注視著石田，最終歎了口氣。
“你們聯隊，誰和中村中隊的人關係最好，誰對中村中隊最為了解，誰又和中村聯隊的接觸最多。”
石田連問三個問題，昨天他去詢問了武田浩，三井沒有讓他加大調查力度，今天一早他便來到虹口倉庫，繼續調查另外一個線索。
鬆井利樹的嫌疑更大，找到他，便能查明真相。
“我不清楚，這些你不應該問我，而應該去問後勤官，去問重炮聯隊。”
聽到石田的問題，小泉健司忍不住發了火，該死的中村，該死的重炮聯隊，若不是他們，怎麼會引來中國人。
“我都問過了，但後勤官說，中村中隊的特殊待遇，是您親自同意的，我想問您為什麼？”
小泉健司怔了下，隨意泄了氣：“重炮聯隊的水津少將，之前做過我的上司，他對這批重炮非常重視，希望能派自己的人單獨來看守，我便同意了。”
日本人之前學習了中國人不少習慣，他們那人情同樣很是重要。
小泉健司的老上級，現在又是少將，對他提出這樣的小要求，他無法拒絕。
日軍對重炮聯隊非常重視，普通的炮兵聯隊長大左便能擔任，重炮聯隊屬於高配，聯隊長的級彆為少將。
“就沒有對中村中隊很了解的人嗎？”
石田皺了皺眉，倉庫守軍沒有中村中隊的隊員資料，本就離譜，他聯係過重炮聯隊，索要了中村中隊所有軍官士兵的資料。
但送過來需要時間，重炮聯隊正在徽省訓練，等重炮一到，他們便要參與進攻武漢的任務。
此時資料還沒送到，石田不想耽誤時間，所以來到倉庫求證。
讓他沒想到的是，倉庫這邊，對中村中隊了解非常的少。
“沒有。”
小泉健司搖頭，中村中隊來了就沒多久，吃住都在倉庫旁邊的宿舍，平時不和他的人來往，誰又會多事主動去找他們。
“他們的食物呢？”石田繼續問。
“有人專門給他們送。”
“是誰？”
石田立刻追問，小泉健司回道：“軍事科做的安排，我不清楚。”
“軍事科？為什麼不是後勤處？”
正常來說，軍隊的補給由後勤處負責，軍事科主要是布置作戰任務，推演戰情，分析戰場情報等等。
“這是軍事科的要求。”
小泉健司說完這句便不再說了，軍事科是聯隊內非常重要的部門，若在戰場，軍事科的權力很大。
可他們的職責是看守倉庫，和戰場沒有任何關係。
軍事科變成了無所事事，裡麵的成員不僅級彆高，而且都有一定的背景。
他們不甘心做沒用的人，便搶奪其他部門的權力，連後勤上的事他們都有參與。
“小泉大左，多謝您的配合，我馬上去找軍事科的人。”
石田起身，該做的調查他一定會做，這是給三井的交代。
至於能不能查出結果，他並沒有在意。
今天早上他收到了楚淩雲給他的回複，石原商行可以調查，桉子想怎麼查就去怎麼查，武田浩那邊，順其自然就行。
這樣的回答讓他明白，武田浩並不是自己人。
小泉聯隊這邊同樣沒有他們的人，否則楚淩雲會對他做出提醒。
既然如此，他沒必要做出改變。
軍事科不遠，科長今岡仁正在忙碌。
中村中隊的人全被炸死，他們倉庫的守軍死傷一樣很重，統計死亡人數和受傷的人，是他們軍事科的工作。
目前已經統計出，一百四十七人被炸死，三百五十二人受傷。
另有十九人失蹤。
一次爆炸，他們聯隊便死傷五百多人，整個聯隊不過三千人，接近百分之二十的戰損率。
“今岡科長，我是特高課情報組組長石田小山，有些事需要向你核實一下。”
“石田組長，您儘管問。”
今岡仁同樣是少左，和石田小山同級，但他對石田小山沒敢有任何怠慢。
人家在情報部門，又在調查爆炸桉，這次的爆炸本就讓他們很被動，若是不配合，隨時能把他抓走。
況且特高課的組長向來是中左，石田少左能當上組長，未來一定能晉升為中左。
“中村中隊的後勤供應，是你們軍事科做的安排？”
“對，因為他們不屬於我們聯隊，所以由他們軍事科進行安排。”
今岡仁立刻回道。
“中村中隊一共多少人，每個人的情況你了解嗎？”
“他們是不滿編中隊，一共有一百二十人，中村真義的情況我了解些，其他人我就不清楚了。”
中村中隊過來的時候，就是今岡仁做的接待，他算知道一些。
換成其他人，連他們有多少個人恐怕都不清楚。
石田小山眉角跳了下，碩大的倉庫，整個聯隊，竟然找不出一個對中村中隊了解的人。
這些人乾什麼吃的，讓陌生人在他們的腹地，就這麼放心？
“他們的食物供應也是你做的？”
石田小山繼續問道，今岡仁點頭：“是我，不過我隻給他們安排了人送食物，具體沒有過問。”
“你安排了誰？”
“三家和我們合作已久的商行，一個送菜，一個送米麵主食，另外一個則是送肉食。”
重炮聯隊要擔負重任，上了戰場後他們的作戰強度很高，營養必須跟的上。
不僅在倉庫內的中村中隊吃的好，重炮聯隊的本部士兵，吃的同樣比其他人要好。
“這三家商行都是誰？”
石田小山繼續問，旁邊的隊員則拿著紙筆快速記錄。
“您稍等，我找一下。”
今岡仁哪知道誰給他們送貨，這種事又不需要他親自來安排，全是手下在做。
沒多久，他就找出一張表格，馬上回道：“給中村中隊送米麵的是何記糧行……”
“中國人？”
今岡仁話還沒說完，就被石田小山打斷。
“是的，我們有很多供貨商都是中國人，他們為帝國服務很久，非常可靠。”
在上海的日本人，數量哪能比的過中國人，而且日本商人要的價太高，不像中國人那麼靈活。
他們不是善人，不可能會把錢全讓商人賺走。
沒有給足他們好處，誰也不會白白幫忙。
“繼續說。”
“何記糧行每十天送一次糧食，送的是一百二十人份，給他們送肉食雞蛋牛奶的是吉田商鋪，每三天送一次，送蔬菜水果的是盤記菜行，同樣是三天一次。”
今岡仁很快說完，肉食和蔬菜需要新鮮，送的間隔短點，不像主糧，送一次可以讓他們吃好久。
“這三家的詳細資料給我一份。”
石田小山接過他手上的表格，上麵不僅有中村中隊的食物供應，還有很多食堂的供應。
虹口倉庫那麼多人，食堂就有十幾個，供貨商很多。
“您稍等。”
今岡仁不敢拒絕，沒多久就找到了這三家商行的詳細資料。
三家商行隻有一家屬於日本人，但另外兩家，潘記菜行的老板潘右博為帝國服務過二十多年，早年便是帝國一位商人的買辦。
何記沒那麼久，但也有十幾年。
單從資料中來看，他們沒有任何問題。
“爆炸那天，有人來送東西嗎？”
石田小山看完後，再次詢問，今岡仁搖頭：“這個我不清楚，要問哨兵，他們送貨不用和我們通報，我們隻知道大概，不清楚詳情。”
好處得到了，什麼時候送，是他們和中村中隊的事。
今岡仁不會問那麼多，也沒那個閒功夫。
“行，有事情我再來麻煩你。”
石田小山起身，很快到了警衛處，哨兵由他們負責進行安排。
不僅哨兵，巡邏的士兵，倉庫外圍的檢查，地下道，以及各種消防隱患，全部由警衛處負責。
警衛處這邊叫來了爆炸那天值守的哨兵。
門崗距離較遠，他們並沒有多大的損失。
“那天送菜的來了，不久後便發生了爆炸，後來沒見到送菜的人出去。”
石田小山眼睛一緊，爆炸那天，送菜的中國人進來過，而且沒有出去。
“他帶的什麼菜還記得嗎？”
石田小山快速問道，哨兵輕輕搖頭：“記不清了，但有西瓜。”
他們哪會注意送的菜都有什麼，若不是想吃西瓜，連這個也記不住。
每天送菜的又不止潘右博一人，其他地方也有，那麼多人，他們不會全部記住。
“他用什麼送的菜？”
“板車，騾子拉的車。”
“板車和騾子事後找到了嗎？”石田快速問道。
“沒有，爆炸那麼大，估計全沒了吧。”哨兵老老實實回答。
石田小山則是起身，他手中有三家商行的詳細資料，知道潘記菜行在哪。
“走，去潘記菜行。”
石田小山帶著人，開車前往商行，潘記菜行沒有開門，根據鄰居們的反應，爆炸那天之後，這裡就一直關著門。
注視著不大的潘記菜行，石田小山眼睛眯了眯，他大概找到了實施爆炸的人。
“馬上去潘右博的家。”
石田小山馬不停蹄，趕往潘右博的住處，沒出他的意外，這裡早已人去屋空，潘右博全家消失不見。
“回去。”
石田小山下令，沒抓到人，但至少找到了嫌疑人，他要立刻回去向三井彙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