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俞將桌子上的剩菜打包帶走,步行回家。
重慶,軍統情報處的人早出晚歸,每個人全是急匆匆的,包括許義,每天隻睡四個小時,剩下的時間全部在分析各科調查出的線索。
東西太多,以至於辦公桌擺不下,許義乾脆將辦公地點挪到了會議室。
這裡的桌子又寬又長,能夠放下這些資料。
連續多日的調查,他們篩除掉大部分沒有嫌疑的人,沒有排除嫌疑的人,則被他們分類存放。
疑點重的,安排人進行監視,疑點輕的,對他們的疑點繼續調查。
“處長,這名警察有點問題。”
一名隊員突然彙報,許義立刻放下手中的資料,抬起頭問道:“什麼問題?”
他之前有過命令,遇到有嫌疑的人,第一時間要通知他。
“他在警察總局上班,因為他能接觸到一些機密,是重點調查人員,他畢業於山東警察學校,31年入學,33畢業,37年底逃到了重慶,他在重慶沒有親戚朋友,也沒有任何同學,他是怎麼獲得現在職務的?”
隊員抬起頭,說出自己的懷疑。
許義立刻接過他手中的資料,仔細的翻看。
37年底來到重慶的,那時候重慶剛被列為戰時首都,日本人在那個時間確實做了不少的布置。
果黨什麼樣子,許義比任何人都清楚。
沒錢,沒關係,彆說他是山東那邊畢業的人,哪怕是重慶本地人也彆想爬上去。
而他的職務,卻是總局通信科的副科長。
雖說是副的,但沒關係沒能量,這樣的位置也輪不到他一個剛畢業五六年的年輕人。
“確實值得懷疑,馬上派人去查,他是怎麼進的警察局。”
“是。”
“等等,你們不用去了,我找人去查。”
許義突然攔住了剛站起身的手下,他猛然想起,警察總局的局長王勝可是楚淩雲的人。
這次調查,他用的全是自己人,沒敢用警察。
但王勝絕對可以信任,這個人可以讓王勝先幫他調查,節省他的人力。
如今他的人全在忙,能省一點是一點。
精打細算,方能過上好日子。
想用王勝,不需要通過楚淩雲,賀年也是一樣。
許義要借王勝,賀年有點驚訝,但沒有反對。
情報處最近的忙,他可是看在眼裡。
拚命的許義,確實可怕。
賀年相信,許義肯定會有收獲,就是不知道能有多少的收獲。
“許處長。”
王勝很快來到許義的辦公室,為了見王勝,許義特意收拾了下自己,在辦公室等他。
“王局長來了,快坐。”
許義笑眯眯說道,他的態度把王勝嚇了一跳。
“沒事,我站著就行,有什麼事您吩咐。”
軍統情報處處長,那可是與賀年同級的大人物,而且情報處向來是情報部門的第一機構。
這樣的大人物找自己,他有點忐忑。
好在賀年告訴了他,不用擔心,許義是找他幫忙,要是冷不伶仃的被情報處找上門,王勝恐怕要向楚淩雲求援了。
“讓你坐你就坐。”
許義瞪了他一眼,王勝立刻一屁股坐了下來。
“你是淩雲從武漢帶到南京,又帶到重慶的人,我和淩雲關係非常好,咱們不是外人,我就明說,這裡有個人,我們情報處查過之後發現他有嫌疑,你來幫我把他的底子查清楚,但不能驚動他,能做到嗎?”
許義緩緩說道,王勝心裡一鬆,讓他幫忙查人,查的還是警察局內部的人,沒任何問題。
“能,您放心,我保證查清楚的同時,不會讓他知道。”
王勝來重慶更早,有自己的班底,做事很方便。
“好,這是他的資料,儘快查清楚,然後單獨向我彙報。”
許義把查到的那名警察資料給了王勝,他接見王勝的時候,會議室內,手下隊員則對謝子齊問道:“謝處長,處長讓警察自己去查,真的可以嗎?”
情報處的人並不相信警察,在他們的眼裡,警察就是出力乾活的,幫他們封鎖和搜查,真正調查的時候,警察幫不上忙。
這些警察貪生怕死,成不了事,卻能壞事。
之前楚淩雲有次行動,全部布置好了,結果就被警察給壞了事,還傷了當時行動四組的幾個人。
“哪來那麼多廢話,好好做你的事就行。”
謝子齊嗬斥道,隊員不敢再說,低頭繼續翻看文件。
這些隊員不知道王勝的身份,有這樣的擔心很正常。
謝子齊可是很清楚,王勝是被楚淩雲收入門下,並且看重的人。
能被楚淩雲欣賞,王勝還是有能力的。
況且他知道很多事,當初抓捕漢奸徐武的時候,王勝不過是南京總局的警長,在第五分局裡麵,竟然直接將他們的局長給抓了。
這份膽識,確實過人。
更重要的是,抓了局長,王勝就靠著自己幾名手下控製住了局麵,顯現了他的能力。
王勝現在這個總局的局長,就是他上次幫著抓日諜升上去的,上次賀年和楚淩雲一起查桉,王勝又立下了不小的功勞。
不誇張的說,王勝雖然不是特工,可讓他查警察局內部的事,絕對比他們的人做的要好。
“康強,你來一下。”
回到自己辦公室,王勝立刻喊來了康強。
康強從武漢撤回來後,王勝先讓他做了總局的警長,並且許諾了他,用不了多久就讓他去分局做局長。
能成為分局局長,康強非常滿足。
“局長。”
“黎雲貴,通信科的人,你馬上去查他的底子,他是怎麼進的警局,在警局做過什麼,和什麼人接觸,老家還有什麼人,平時有沒有聯係過,全部要查的清清楚楚,切記,不能讓他知道有人查他。”
康強是王勝的人,年紀大一點,比較圓滑,同時比較機靈。
來到重慶後,康強一直是個老好人的形象,不爭權不奪利,和很多人的關係維護的很好,他去查,可以最大限度的麻痹黎雲貴,不讓黎雲貴察覺是有人在調查他。
“是,您就等我消息吧。”
康強一口應道,有些資料他可以直接接觸,有些用點技巧,一樣能問出來。
時間很快到了四月,天氣回暖,春暖花開。
上海這邊熱鬨了許多,一年多前的那場大戰,仿佛過去很久,不少人為了生計,勞苦奔波。
不管是租界還是日本人占領的地盤,窮苦老百姓的生活依然很不容易。
李誌群來到貝爾瑞特的監視點,他們成功在貝爾瑞特的家中安裝了竊聽器,但聽了好幾天,卻沒有任何有用的東西。
倒是對貝爾瑞特的了解增加了許多。
貝爾瑞特是大學教授,在租界內有很多法國朋友,包括公董局內也有不少人和貝爾瑞特熟識。
這樣的人,沒有十足的證據,絕對不能動他。
“今天聽到有用的東西了嗎?”
“沒有。”
手下搖頭,貝爾瑞特平時的活動很有規律,不是在學校就是在家,除了偶爾聯係幾個朋友外,他基本不出門。
老俞那李誌群監視了快一個月,目前還是老樣子,看不到他和任何人聯係,唯一聯係過,有嫌疑的就是貝爾瑞特。
但那天之後,兩人就再也沒有過聯絡。
現在的老俞,對李誌群來說像塊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可他不甘心自己費了那麼長的時間,最後還是隻有老俞一個收獲。
就在前兩天,丁墨成功策反了杭州潛伏的中統特工,人數不少,足有上百人,這些人全被他帶到了偵緝處。
一百多人,被丁墨重新編成了兩個科,情報科和行動科,如今偵緝處有三個情報科,三個行動科,總人數兩百多人。
他和胡東貴的手下還沒滿員,丁墨這個後來的處長,竟然一下子有了這麼多直屬手下。
不僅給胡東貴很大的壓力,他的壓力也不小。
之前丁墨手中無人,必須依靠他,如今丁墨的手下比他要多,他對丁墨的價值瞬間降低了不少,若不是他拉來了吳三寶二十多人,恐怕他會成為三方勢力中最弱的一個。
現在最弱的是胡東貴,他更為著急。
“繼續監視。”
李誌群看了會監聽記錄,無奈放下,做了這麼長時間,他不會輕易放棄,情報工作本就枯燥無味,需要有足夠的耐心。
他相信自己堅持下去,一定能獲得更大的收獲。
早上,老俞正常去買菜,來到菜市場的時候,他注意到一旁的牆角,有塊轉頭被人用黃泥畫了道彎彎曲曲的斜線。
這是給他的信號,有任務通知他。
老俞神情未動,像往常一樣買菜,但買完菜他沒有直接回家,而是朝著不遠處的水產市場走去。
他要去買條魚。
“處長,老俞今天沒有直接回家,他去了水產市場。”手下給李誌群打電話。
“盯住他,我馬上過來。”
這一個月來,老俞的生活習慣早就被他們摸清,不管是魚還是肉,老俞從來不買,他像是個不沾葷腥的和尚。
他的收入並不低,李誌群查到,他每月的稿費就有四五十塊,一個人生活,絕對能讓過的很好。
之所以如同苦行憎般,是因為他把這些錢都用在福利院的孩子身上。
李誌群對此並不陌生,不少紅黨和老俞一樣,自身生活很苦,卻幫著彆人。
但他不能理解,就算要幫人,也沒必要讓自己過的這麼差吧?
他是沒有信揚的人,彆看在他在紅黨呆過,但他是為了自己,並非為了彆人,像他這樣自私的人,自然無法理解這些人的所作所為。
“人呢?”
李誌群到了監視點,立刻問道。
“買好魚回家了,剛把魚殺好,估計中午做著吃。”
手下彙報道,李誌群則拿起望遠鏡,看向老俞的家。
“他找誰買的魚,賣魚的人查了嗎?”
李誌群邊看邊問,手下則回道:“查了,是個老販子,賣了二十幾年魚了,老俞和他很熟,到那魚販子就給老俞拿出了一條魚。”
“魚販子主動給他拿的魚?”
李誌群立刻放下望遠鏡,回頭問道。
“沒錯,之後老俞付了錢便離開,我們的人有跟著,兩人沒有什麼交流。”
“怎麼沒交流?恐怕他們已經交流完了,立刻盯上魚販子。”
李誌群嗬斥道,正常人買魚,是自己挑魚,手下一說魚販子主動給老俞拿的魚,他便察覺到了不對。
主動拿魚,那能做的手腳可就多了。
彆的不說,魚肚子裡便能藏東西,可以把需要給老俞的信號,通過賣魚的方式送出去,神不知鬼不覺。
李誌群確實比較敏銳,而且這次他猜對了。
老俞的死信箱,就是魚。
不過魚販子並不是紅黨,老俞每天都會去買菜,風雨無阻,發現信號後,他便會去買魚,魚販子事先被人打過招呼,老俞過去,會把準備好的魚給他。
傳遞的情報,放在了魚肚內。
老俞殺掉魚便能看到情報。
魚販子那,提前會有人把魚給他,並且告訴他,這是賣給老俞的特價魚,比平時的魚要便宜一半。
魚販子知道老俞是個大好人,平時不舍得買,隻有這種便宜的魚他才會要,會一直留著。
如果老俞當天沒來,其他魚哪怕賣完,這條魚他也不會賣,等第二天再帶回來。
就算是死了,他也不會自己吞掉。
老俞正是了解他這個性子,和上線約定了這樣的傳遞情報方式,上線不用和他接觸,也不用出麵,把魚交給魚販子後,若是不放心,讓人盯著就行。
況且魚肚子中的情報用的是密碼,就算被人看到,不會知道內容是什麼。
密碼本很簡單,就是老俞寫過的一本書。
中午美美的吃了一頓魚,魚腹中的密信被老俞翻譯了出來。
上麵給了他一個任務,讓他聯係《夜光總編朱興功,請他幫忙發表一些抗日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