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校長是學校領導，做不到兩耳不聞窗外事。
督查室的事他多次聽說，這年頭果黨到處貪腐，有個敢對貪腐下手的部門不容易，更何況督查室主要是監督特務，特務在民間的口碑更差，人人在罵。
甚至有些大人嚇唬孩子都說特務要來抓你。
可想而知百姓對特務有多麼的害怕。
督查室有個年輕的主任，據說也是特務出身，和日本人打仗的時候立過很多功，勝利後離開軍統，成為新成立的二廳督查室主任。
這個主任年紀不大，同樣姓楚，楚雅之前說去找哥哥幫忙。
聯想到這點，方校長嚇了一跳。
仔細回憶下，楚雅從沒在學校說過她哥哥的事，彆人家裡有什麼大官總喜歡顯擺，楚雅從沒提過，這次若不是三個老師被抓，甚至沒人知道楚雅有個軍官哥哥。
楚雅的哥哥是楚淩雲，那個年輕有為的大特務？
方校長不知道自己猜的對不對，最好是對，這樣三名老師獲救的可能性更大。
刑訊室內，一人正在受刑，方校長進來後眉頭立刻凝結在一起，心中劇痛。
這是他們學校的老師，此時已被打的不成人形。
“翁處長，你們什麼意思？”
鄭廣濤從方校長那確認，被打的就是他要來救的老師，馬上怒問。
“鄭組長，我們是正常審訊。”
“審訊，屈打成招吧？”
鄭廣濤喝道，翁子行沒有理他，問向自己的手下：“招了嗎？”
“招了，但他不承認自己是紅黨，說書是以前偷偷在黑市買的，買家隻有個名字，黑狗子。”
手下老老實實回答，翁子行眉頭緊皺，這算什麼招供，書被他們搜了出來，本就是抵賴不掉的東西，屬於死證，他真正的目的是要這些人屬於紅黨的鐵證。
抓到紅黨他們功勞更大，也能把督查室的人懟回去。
“鄭組長，我能去看看他嗎？”
旁邊方校長聲音有點發顫，男老師全身是血，不知道受了什麼樣的苦，這些特務果然不是人，對待自己同胞那麼的殘忍。
打日本人的時候，也沒見他們有多勇敢，倒是投降的不少。
“去吧。”
“不行。”
鄭廣濤和翁子行幾乎同時說話，一個讚同，一個是反對。
“翁處長，你什麼意思？”
鄭廣濤對著翁子行，絲毫沒有在意對方級彆比自己高，比他比級彆的多了，他怕誰？
級彆再高有什麼用，比得過他們主任嗎？
他們可是大公子的心腹，老頭子極為信任的人，有這個基礎在他誰也不怕。
“他是紅黨嫌疑人，既然你們看過還請回去，我們要繼續審訊。”
翁子行淡淡說道，鄭廣濤讓他著實火大，在自己的地頭上竟然敢這麼囂張，簡直不知死活。
“我剛才說了，你們是屈打成招，不行，先讓我看看他身體怎麼樣，誰知道你們是不是想故意打死人。”
鄭廣濤絲毫不讓。
“他是紅黨，我們怎麼可能隨意打死他？”
翁子行聲音陡然加大，他對鄭廣濤的忍耐幾乎到了極限。
“去給主任打電話，說黨通局一點麵子不給我們。”
鄭廣濤轉身對手下吩咐道，手下立刻就往外走。
“等等。”
翁子行馬上喊了聲，真讓楚淩雲過來，他們局長都要陪著，到時候挨罵的又是他。
“你們去看吧。”
翁子行很鬱悶，被個小人如此威脅卻沒一點辦法，這種憋屈差點讓他發狂。
鄭廣濤帶著方校長來到男老師身邊，他身上被抽了不少鞭子，細小的倒刺讓他皮膚沒幾塊能看的地方，樣子非常的淒慘。
方校長眼中含淚，心如絞痛，這個老師平時很認真，對學生們非常好，深受學生喜歡。
沒想到現在遭受如此大的折磨，同情紅黨，了解紅黨的人多了去，果黨為什麼不找找原因？
他們如果善待百姓，給百姓希望，誰不想要安安穩穩過太平日子？
“不能再用刑，先給他上藥。”
鄭廣濤回身說道，翁子行皺了皺眉，明白今天鄭廣濤在這，他根本審不下去。
“讓醫務室的人過來。”
翁子行忍著怒火，滿足了鄭廣濤的要求。
醫生很快過來，給男老師上藥，這樣的傷他們見的多，非常熟練。
“剩下兩個呢？”鄭廣濤繼續問。
“還沒審。”
見翁子行看向自己，情報處的隊員急忙回道。
“你們可以審，但我必須在場，如果他們不是紅黨，人要交給我帶走。”
鄭廣濤不笨，這三人被搜出禁書肯定有大麻煩，但他們是主任妹妹的同事，主任讓他來，他必須保住三人。
他就帶了幾個人，不可能強行把人帶走，所以不能讓他們拿到對方是紅黨的證據，然後逼迫他們交人。
偷看禁書和擁有紅黨身份，屬於兩個概念。
“不可能。”
翁子行終於忍不住，暴怒發火，就算是楚淩雲來了，他也不會輕易把人交出去。
“翁子行，彆給臉不要臉，我告訴你，你敢再對他們動一根手指頭，我們馬上對你全麵調查，我倒要看看你屁股有多乾淨，今天對他們用的刑，改天我加倍用在你的身上。”
鄭廣濤同樣火了，大聲吼道，這次任務他必須做好，不能給主任留下辦事不力的印象。
天王老子來了，他今天也要帶人回去。
“放肆，你以為你是誰？來人。”
翁子行臉色通紅，他喊過之後，外麵的情報處隊員很快湧了進來。
鄭廣濤隻帶了幾個人，瞬間被他們包圍。
方校長則膽顫心驚，楚雅找的人確實用心，敢和黨通局的人對著乾，可他擔心鄭廣濤會因此被黨通局迫害。
鄭廣濤則笑了，往前走了一步。
“翁子行，我就在這，有膽子你把我抓起來，不敢就讓我看著你審，審完把人給我。”
鄭廣濤的手下此時兩眼放光，從沒有想過他們組長竟然還有這麼強硬的一麵。
“喊什麼呢？”
外麵突然走進來個人，鮑勝群到了。
知道鄭廣濤的來意後，葉峰便意識到事情有了麻煩，鄭廣濤級彆不高，但他背景硬，彆說翁子行，自己也不能輕易對他做什麼。
不管是鄭廳長還是楚淩雲，惹來哪個對他來說都是大麻煩。
特彆是楚淩雲，最近連連立功，老頭子明顯對他更加器重，這次的事楚淩雲既然插了手，以翁子行的性格，很可能和督查室的人鬨翻。
他馬上給鮑勝群打電話，翁子行若是和督查室的人翻臉，讓鮑勝群出麵協調。
“鮑處長，你來的正好，督查室擅自乾預我們內部工作，這官司打到委員長那我們也不怕。”
翁子行說的很凶，可惜底氣不足。
真不怕，早把鄭廣濤轟出去，鮑勝群更不用出麵。
鮑勝群進來，就是給他個台階下。
人是黨通局抓的沒錯，確實查到了不該有的東西，但在果黨，任何事不是說你占理就行，黨通局做過太多無理取鬨的事，他們能把黑的說成白的，害死過很多人。
以前那些人麵對他們沒有辦法，現在則是他們對督查室無可奈何。
我們就乾預你了，你想怎麼著吧？
督查室如日衝天，剛查了那麼多大員，連胡次長都被迫下台，還有湯伯遠，據說快要到手的實職沒了，實際上就是對他的懲罰。
他們全是因為督查室落的馬。
“督查室畢竟有監督職責，翁處長彆生氣，讓他們看著審又能如何？”
鮑勝群笑了笑，看向鄭廣濤：“鄭組長，您看著審沒問題，但不能乾涉我們的審訊過程，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哼，可以。”
鄭廣濤冷哼了聲，心裡卻無比痛快，這可是黨通局總部，想想當初在武漢的時候，黨通局的人怎麼應付的他。
那時候他不知道主任這麼厲害，早知道當時就該發火。
被刑訊的男老師帶下去治傷，對他不能繼續審問。
另一名男老師則被帶了過來。
其他人被趕了出去，就留下翁子行，鮑勝群，鄭廣濤和方校長，還有兩名負責用刑以及一名記錄的人員。
被帶進來的老師注意到剛才同事的慘狀，心裡正有著擔心。
看到方校長在這，他猛愣了下。
“文貴春，這些書你從哪來的？”
翁子行親自審問，文貴春家被搜出兩本書。
“黑市上買的。”
文貴春很忐忑，其實之前的老師還有他說的是實話。
書的確是在黑市上所買，組織上即使發展新人，也不會讓他們把這些東西帶回家，給他們增添危險。
特彆是宿舍，更不可能。
“給我打。”
見他和之前的老師一樣，都說黑市上買的東西，翁子行的火氣再次升了上來，準備把從鄭廣濤身上受的氣全撒在麵前老師的身上。
“等等。”
鄭廣濤立刻開口，翁子行怒看向他：“你不是答應，不乾預我們的審訊。”
“我是答應了，但沒讓你們屈打成招。”
鄭廣濤毫不在意，看向男老師緩緩說道：“你實話實話，什麼都不用怕，我是督查室鄭廣濤，和你們方校長一起看看你們。如果你是紅黨，主動承認我保證你能活命，如果不是，東西怎麼來的，給他們說清楚，承認錯誤，我很快就能帶你們離開。”
翁子行的肺都快氣炸了。
不讓他用刑，鄭廣濤又公開暗示要給人家撐腰，傻子這會才會承認。
紅黨有不少硬骨頭，刑罰都沒用，更不用說無法用刑。
但他沒辦法責怪鄭廣濤，鄭廣濤明麵上是幫著他們再勸，就是最後的暗示太明顯。
“我真是黑市上買的，彆的地方買不到。”
男老師立刻回道，鄭廣濤沒再說話，看了看翁子行，示意他繼續。
“黑市上找的誰？”翁子行忍著怒火繼續詢問。
“一個叫黑狗子的人？”
“他哪裡來的這些書？”
“我不知道，他們怎麼來的不會告訴我們。”
男老師搖頭，事實上他問過賣書的人是不是紅黨，但賣書的沒有承認。
楚淩雲沒在，他在的話肯定會明白，黑狗子絕不會是紅黨，同誌們不會用這種方式來宣傳自己的理念。
不過黑市上出現了紅黨書籍，這是非常好的現象。
證明現在想要了解他們，或者說認可他們的人增加了許多，否則沒人會賣這類書。
商人逐利，什麼商品好賣他們便賣什麼。
黑市商人能賣，敢賣，證明買書的人一定很多，書的來源不重要，自己印或者去解放區買都能拿到，關鍵是這種行為可以證明現在的人心所向。
見翁子行沒有動刑，方校長放了心，這位鄭組長很厲害，幫了他們大忙，鄭組長在，剩下兩個老師不會再被打。
翁子行再問黑狗子的情況，男老師僅僅能描繪出他的長相，其他一無所知。
“押下去。”
翁子行鬱悶喊道，鄭廣濤盯著他不能用刑，審訊沒有任何意義。
“翁處長，還有一個呢？”
鄭廣濤眯著眼睛，翁子行不想繼續審，鮑勝群卻突然說道：“把另一個帶過來吧。”
翁子行看向他，鮑勝群則對他搖了下頭。
翁子行不知道，刑訊室四個人，三個不同陣營的人卻有著相同的目的，他一人沒任何作用。
最後被帶上來的是那個女老師，她很害怕。
女老師二十五歲，已經成家，有了孩子，平時有很多熱血，不過哪裡見過這種樣子。
進來她就開始哭。
她的樣子給了翁子行新的希望，馬上審訊。
結果她的回答和前兩人相同，是從黑狗子手中買的書，她是聽彆人說，黑市上有人賣這樣的書，便去碰碰運氣，結果真買到了。
文貴春兩人則是發現她手中有這種書後，互相借閱，之後又自己去買。
“誰對你說的？”
“我去黑市上換錢的時候，聽換錢人說的。”
翁子行一愣，又是黑市？
黑市他肯定會去查，但女老師招供的這個情報意義不大，黑市上的商人消息靈通，有什麼人在那賣什麼東西他們門清。
翁子行想要的是有用的東西，比如有其他的人特意告訴女老師這件事。
可惜沒能如願。
“翁處長，您還問嗎？”
見翁子行不說話，鄭廣濤主動開口，翁子行明白他什麼意思，立刻說道：“鄭廣濤，我先警告你，你今天做的事很危險，他們有紅黨嫌疑，我們證明了他們紅黨身份，你叔叔和你們主任可保不住你。”
鄭廣濤剛才就說過，如果不是紅黨，人讓他帶走。
鮑勝群一來，翁子行便明白局長不願意得罪督查室，鄭廣濤強行要人的話，很可能會把人交出去。
好不容易抓了三個嫌疑分子，他不願意這麼放棄。
況且他抓的人被督查室強行帶走，丟人的是他。
“誰來保我不需要你來操心，我就問你人給不給我，不給我馬上打電話，到時候葉局長想不露麵恐怕都不行。”
葉峰一直沒有出現，鄭廣濤明白他是在躲。
躲自己沒關係，看主任來了他怎麼辦。
主任可是敢當場打人，真以為他不敢揍葉峰？
“老翁。”
翁子行剛想發火，鮑勝群突然拉住了他。
“彆生氣，我來說。”
鮑勝群安慰了他一句，看向鄭廣濤：“鄭組長，你們督查室隻有監督權，從我們這帶人不符合規矩，你真想帶人，可以，給我們留下手續，寫明他們有紅黨嫌疑，是你們督查室要人，未來出了事，由你們督查室承擔責任。”
鮑勝群語氣和善，警告意思則很明顯。
督查室如今強勢，我們可以認慫，把人給你們，但我們不會放棄後續的調查，一旦發現他們真是紅黨，恐怕你們要有大麻煩。
威脅的話說的文縐縐的，不知道鄭廣濤能不能聽懂。
“沒問題。”
鄭廣濤聽出來了，他不在乎，出了事高個子的頂著，他隻要完成主任的命令即可。
真出了事，黨通局真以為能向他們發難？
沒那個可能。
主任要錢有錢，要人有人，要關係有關係，根本不怕這樣的事。
“老翁，人給他吧，做好交接。”
鮑勝群回過頭，翁子行終於點頭，對鮑勝群有著感激，他明白鮑勝群是在給他台階，他不能直接答應給人，但鮑勝群答應了和他無關。
純粹自欺欺人的想法。
三個老師被鄭廣濤強行帶走，方校長很是感歎，看黨通局的態度就知道靠他們救不了人。
幸好這次有楚雅找督查室的人幫忙。
若不是督查室比黨通局更強勢，恐怕黨通局根本不會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