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長擺擺手,叫上男老師,很快拿著傘奔出校門。
身影消失在無儘的山裡。
盛薔站了起來,目光幽幽地往外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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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上完兩節課後,盛薔還是覺得心裡的預感愈發強烈。
她整理好上課的文件,剛邁去辦公室,就看到一個女老師朝著她招了招手。
“校長他們還沒回來,剛剛又出去了兩人,一起找。”
盛薔點點頭,聽到這兒頓了頓,視線探過去,“沈言禮現在在哪兒?”
“哦你說和你一起的那個小夥子?他剛才跟著一個男老師出去找啦。”
盛薔應下,朝著窗外望。
雨其實已經漸漸地小了下來,但大概由於山裡極冷的緣由,摻和著點點的冰渣。
落在平地上,不一會兒就積累了小小的一層。
林虎的家在雲薈村還要另一端的遠處,這一路的找尋,其實是個大工程。
近乎是盲目的找尋了。
女老師給校長打了電話,本來想問一下進展,屏幕上卻顯示對方正在忙碌,壓根沒有接。
盛薔耐心地等了會兒,終究有些坐不住。
她拿上傘,抬腿往外麵邁。
“啊,你這是要出去?”女老師抬眼瞥見她的動作,被驚得站了起來。
“嗯,我也出去找找看。”
“不行不行!”女老師連忙攔住,“這麼冷的天,還是山裡,你一個女孩單獨出去,得多危險。而且學校裡的娃娃也得有人管。”
盛薔聽了卻是不應,她看起來好說話。可在某些既定的時刻,有著自己的主張。
“沒事,這不是有你們在嗎,我有把握的。”
柔中帶韌的女孩兒,宛若江風蒲葦,雙眸濕亮,讓人看了心都要化了。
女老師望了她好一會兒,終究是沒再攔人。
“也彆太擔心了,我不往山裡走,畢竟我對這兒也不熟。”盛薔拍拍她的肩,“我就下山去趟村裡,叫上男村民,這樣找得快些。”
女老師點點頭,看盛薔的纖窈的背影越走越遠。
而後她大喊一聲,“注意安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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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薔這幾天來回地走,路程早已熟悉。
她加快速度往雲薈村的方向邁,直接趕去之前招待他們的村民家,說明了來意。
村民二話不說就喊上了一幫的人,拿著鋤頭帶著帽子,各自往路上去尋。
有些弄了三輪車和單車,騎著分頭找。
最後還叮囑道,一旦找到林虎,就在村口打鳴敲幾下鼓,好通知說找到了,可以返回。
村民老婆讓她坐著,盛薔隨口捏了個理由,也沒閒住。
到底還是憑著記憶,往林虎家的方向走。
天色漸漸地暗了下去,直至變成了化不開的墨色。
周圍的山邊,偶有傳來村民尋找呼喊的聲音,“林虎――林虎――”
雨漸漸地停下,冰渣子卻還是落在臉側,打得人生疼。
盛薔卻無暇顧及這些,心都被緊緊地提了起來。
不知為何,在這樣風雪交加的夜晚,她的心好似火燒,好像不達到那個點,就絕不會停下燃燒的勢頭似的。
她撥開眼前的叢林,麵前的小路被吹散的枝椏打斷。
盛薔權衡兩端,怕自己走迷失反而給大家帶來負擔,乾脆就在還能覷見雲薈村寨點的附近山頭,來回地轉。
“林虎?”
“校長?”
“沈言禮――”
她不知道喊了多少聲,直到嗓子都略啞。
村寨就在山那邊不遠的地方,此刻點了燈,連成一片,像是指引遠處的人回家。
她半撐起身子,略咬緊嘴唇。
低頭喘了幾下。
麵頰被刮著,腿腕浸入刺骨的寒,可女孩像是感覺不到。
盛薔的方位離村寨近,信號不說好,但還能勉強發出信息。
沈言禮那頭一直沒消息,繼而她複又打了個電話。
和之前的校長一樣,他沒接。
從下午到現在,山下遲遲沒傳來林虎的訊息。
再聯想到一直未歸的沈言禮。
盛薔腦海裡驟然劃過近來和他一起相處的畫麵。
“沈言禮……”
就在她輕呼的這一刻,眼睫上輕輕地落下一片輕盈。
盛薔試探著用指尖碰了碰,入手微涼,很快就抿著化了。
她愣了愣,複又伸出手,掌心裡緊接著落下幾片鵝毛般的瑩潔。
這是……
下雪了。
一直在眾人口中說著要到來,卻從未出現的雪,在這一刻,沒有任何預警地落下來。
越飄越多,簌簌而往。
不一會兒的功夫,她的秀發上,身上,衣襟處,全然被雪花浸透。
稍稍抿一抿,就化了。
盛薔徑自喃喃道,“……下雪了。”
緊繃了近乎一整天的不安、慌亂和擔憂,在此刻統統破發,她有些控製不住自己。
是和以往都不同的情愫。
像是滋生已久,在汲取水分後,朝著天破塵歸來,勢不可擋。
不管是林虎,校長,老師,村民。
還是……沈言禮。
一定都要好好的。
盛薔沒再多關注雪,複又找尋了幾個山頭。
而後,她下山前往村裡,那裡依稀有點熱鬨的跡象,好像敲了鼓。
盛薔沒敢再耽擱,從之前來時的村口那邊往裡麵邁,抬眼便是滿身風霜的校長。幾個村民摔了鋤頭,旁邊堆了幾輛滿是泥濘的三輪車。
男老師身上還落的有樹葉,和雪摻和在一起,看起來很是狼狽不堪。
他們互相在說著話,聲音很大。
但盛薔無暇顧及,這裡麵唯獨沒有沈言禮和林虎。
她連忙上前幾步,邁過去詢問,“校長,就你們幾個回來了?”
盛薔的話語喀在一半,“林虎和沈言禮………”
校長看到是她很是驚詫,“盛薔,你怎麼在這兒?”
一旁的村民見此,攬過校長的肩,略略交待了幾下。
可眼下的場景不是讓她回答的好時機,盛薔還想詢問,身形因著被喊,略微頓住。
“盛薔。”
熟悉的一聲傳來。
自背後緩緩地,就這麼穿過了雪,像是之前每每都那麼喊的語調。
熟悉又慵散。
盛薔聽了緩緩轉過身,目光所及之處便是那道熟悉的身影。
沈言禮的麵容背著光,隱在半明半昧裡,叫人看不真切。
村頭昏暗暖黃的燈落在他的身上,打下長長的拖拉著的影子,鋪在已然潔白的大地上。
沈言禮身上落滿了雪,額前碎發隨意地搭著。
他像是和夜色融合在了一起。
沈言禮的背上趴著一個小孩子,勾著他的脖頸,臉側著靠在肩邊,像是已經睡了過去。盛薔視線緊跟著下移,落在從他勁腰兩側露出來的,自然垂落的兩隻小腳上。
是林虎。
小男孩的小臉兒上透著被凍壞的通紅,眼睫就這麼安安心心地垂著,乖得不行。
沒有了以往的張牙舞爪,就這麼靜靜地趴在沈言禮清勁的背上。
“你在找我?”沈言禮複又說。
她的心房就隨著這樣的話,鼓脹而起,複又收縮著,反反複複。
被周遭還在往下落的雪緩緩浸潤,倏而,又軟軟地塌下去了一塊兒。
“嗯。”
盛薔應下。
她看著麵前的沈言禮,嘴角勾著淺淺的弧度,在這漫天的瑩雪世界裡,輕又緩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