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行, ”皇帝摩挲著手裡的棋子, 出聲揶揄,“後院的葡萄架倒了。”
下完棋, 陸見深站了起來, 而皇帝還坐著, 這一抬眼,就在他下頜處看到了有趣的東西。
“……微臣洗漱時,不慎刮傷。”陸見深微垂著首,恭聲回答。
皇帝嗬嗬一笑, 用過來人的眼神看著他, 弱冠之年的年輕人房裡有個把通房再正常不過,想著年輕人麵皮薄, 便轉了話題關切起外甥來, “你年歲也不小了, 男大當婚, 可有心儀的姑娘?”
陸見深作揖, “夏姑娘去世不久, 縱然她……隻微臣終究對她有虧欠, 故臣一年內不想婚配之事, 以全情分。” 私底下還有些人覺陸家無情無義,如此便能徹底堵上他們的嘴。
皇帝一愣, 他都忘了陸見深前頭未婚妻之事了, “你倒是個重情的。你還年輕, 遲上一年也無妨, 正可專心公務,先立業後成家也是可得。”
“微臣不敢負陛下厚望。”陸見深一揖到底。
皇帝頷首一笑,笑完了,他老人家十分促狹地賞了藥。
“……”陸見深還得謝恩。
……
順陽長公主府,舞姿妙曼,絲竹管弦之聲不絕於耳。自從前幾天,順陽長公主回府之後,公主府內便是如此熱鬨盛況。
“論歌舞還是七姐這裡的好,趕明兒我宴客,七姐可得借我使一使。”南康長公主玩笑。兩人隻差了一歲,是一塊玩著長大的,這些年因為順陽長公主總不在京城待著,生疏下來,不過情分終究比旁人多上一些。
靠在椅子上的順陽長公主斜她一眼,“我辛辛苦苦排練出來,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要帶走,哪有這樣的好事。”
“那我給阿驥說一樁媒,七姐姐看看值不值這辛苦費。”南康長公主將話題引了出來。
順陽長公主來了興致,她家傻小子也到了娶媳婦的年紀,彆看她人不在京城,卻派人留意著,“哪家淑女,請的動你當媒人。”
南康長公主:“倒不是外人,就是我小叔子家的嫡次女,小姑娘長得標致,性子爽利,今年十五。”
陸家二房的嫡女,這出身倒過得去,不過順陽長公主並沒有直接應下,也不說那些客套話,“我得問問阿驥,總歸是他討媳婦。”
南康長公頷首笑,“他的終身大事,是得聽聽他的主意,這樣日子才能和順。”
在外頭瘋了一天的符驥回到家傻了眼,“陸……陸二姑娘!!!”
順陽長公主點點頭,看著他問,“你覺得如何?”
“我都沒跟她正經說過話。”符驥莫名其妙。
“那你總見過吧,感覺如何?”
符驥皺起了眉頭,“不就那樣。”
順陽長公主追問,“那樣是哪樣?”
“大家閨秀唄。”
順陽長公主:“那給你做媳婦成不?”
符驥嘻嘻笑,“娘,兒子還小呢,不想娶媳婦。”娶了媳婦管東管西,他怎麼玩。
順陽長公主扯了扯他的臉,“馬上就十五了,不小了。”
“這不還沒十五嗎,就算十五也小啊,他們都十七十八成婚的。”符驥涎著臉笑。
順陽長公主戳戳兒子的額頭,“可人家婚定的早啊,都是差不多你這年紀定下的。”
符驥隻管笑,不言語。
順陽長公主倒也笑了,知道兒子對那陸二姑娘無想法,自然不會強求,她隻有這麼個兒子,哪裡舍得逼迫他,“成婚可以慢慢來,不過人現在開始挑不早,你整天在外麵跑,可有中意的姑娘。不拘什麼出身,隻要你喜歡,我都依著你。”對她而言,沒什麼比兒子喜歡更重要,家世才情那些都是錦上添花。
“娘你真好!”符驥拍馬屁。
順陽長公主捏捏他的臉,“你這是有喜歡的姑娘了?”
“沒有啊,”符驥理直氣壯,“以後總會有的,我先謝了阿娘。”
順陽長公主泄氣,“人家這年紀都思春了,你怎麼就是不開竅呢。”
符驥不服氣,“我才不像他們這麼沒出息,滿腦子都是女人。”
“你出息,滿腦子都是玩。”順陽長公主嗔兒子。
符驥訕訕的摸著鼻子笑。
“那你喜歡什麼樣的姑娘,娘替你留意著。”順陽長公主打探。
符驥笑嘻嘻,“等我遇上了立馬告訴您。”
看他一幅沒開竅的樣子,順陽長公主歇了心思,算了,再過兩年自然而然也就開竅了,男孩子不用擔心年紀。
順陽長公主便轉了話題,“今晚上要吃什麼?”
“吃辣鍋子怎麼樣?”符驥眼睛一亮,番邦難得出幾件好東西,這辣椒就是其中之一,彆具風味。
順陽長公主自然應好。
符驥就想起兩樁開心事來,“娘,我跟您說個樂子,我上午去找見遊,遇見了陸阿蘿,她額頭上老大一顆痘瘡,醜死了。我說了一句實話,她就拿雪球砸我,真是的,醜還不讓人說了。”
順陽長公主撫了撫額頭,虧得是她兒子,不然早被打死了吧。
符驥還在興致勃勃說著陸夷光的黑料,“還有更可樂的,她昨天追著見遊打,不小心撞在深表哥身上,撞得鼻血直流。結果府醫一看,娘你知道怎麼回事,合著是她辣鍋子吃多了,上火才流了這麼多血,見遊差點背了黑鍋。”消息來源——陸見遊。
望著幸災樂禍,發自內心愉悅的兒子,順陽長公主詭異地沉默了下,當真有些弄不明白陸夷光在兒子這是個什麼定位。說他喜歡吧,幾次自己試探他都是如臨大敵;說不喜歡吧,偏偏又關注的很。罷了,就當是玩伴吧。
稍晚一些,順陽長公主就遣了心腹嬤嬤去了隔壁南康長公主府。
南康長公主又讓丁香帶了一簍宮裡賜下的糖橘送去柳葉胡同的陸府,如是這般一說。
蔡氏不免有些失望,打疊起精神送走丁香。
滿麵羞赧與忐忑的陸初淩從西廂房飄然而出,快步踏入正房,“娘。”對上蔡氏憐惜的目光,頓時心涼。
“淩兒放心,娘一定給你找一戶更好的人家。”
話至此,陸初淩還有什麼不明白,登時紅了眼眶,又酸又澀又羞。
陸初淩想起重陽登高那天,他莽莽撞撞從灌木叢後跳起來,不好意思的道歉。
如意坊裡,她多看了一眼,他便想把手裡的首飾讓給她。
玄武街上,自己差點被縱馬的傅延年撞到,他仗義執言還差點與傅延年打起來。
公主府內,他拿蟲子嚇唬她。
他既然對她無好感,那又何必幾次三番招惹他。不然她何至於不顧女兒家矜持央了母親,陸初淩傷心欲絕,嚶嚶啜泣。
殊不知人生最大的錯覺便是他喜歡我。
“三姑娘,”蔡氏身邊的大丫鬟翠柳捧著一盤黃澄澄的糖橘進來,“長公主送了一些糖橘過來,夫人嘗著甜,便讓奴婢送一盤過來,您要是覺得好吃,隻管派人來要。”
陸詩雲笑逐顏開,一臉嬌憨,“母親真好,記得我愛吃橘子。”
翠柳也笑,“夫人瞧見這糖橘,頭一個想到的就是您。”
陸詩雲喜不自勝,閒聊幾句,笑盈盈送走翠柳。
回到屋裡,找借口把人都打發出去了,陸詩雲臉上的笑意才收了起來,有一下沒一下的把玩著小巧的糖橘。
陸初淩這一陣的反常,她看在眼裡,二姐她是少女懷春了,對象應該就是那個符驥。不然以二姐的性子在公主府被嚇了一跳,便是估計符驥身份不好明著責罵符驥,也有由著她來當這個壞人罵,而不是反過來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