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股寒意,從他的腳掌躥上天靈感。
張蔓笙的屍體邊上,有一朵嬌豔欲滴的玫瑰。
沾著清晨的露水,猩紅的血跡。
鄔水蘇瞪大眼睛,隨便揪過邊上一個警察喊道:“你們這兒隊長是誰!負責人是誰!”
小警察被他的氣勢嚇了一跳,連忙指了指一個中年男人。
鄔水蘇找到他,開口道:“我要去我媽身邊。”
中年男人道:“你是家屬?不好意思,我知道你心情很激動,但是我們有規定,不合適讓你去見你母親。”
鄔水蘇道:“不是。我媽身邊有一支玫瑰。”
中年男人側過身看了一眼:“這裡到處都是玫瑰。”
鄔水蘇:“不是的……”
不是的。
其他的玫瑰,都是生長在玫瑰莊園裡麵。張蔓笙就算是身體壓在上麵,玫瑰也隻是被她壓彎,壓折,根部還留在土地中。
隻有這一朵玫瑰,孤零零,並不是很突兀,甚至可以說隱蔽的放在她身旁,如果不仔細看,很容易被眾人忽略。
它的根部,係著一段細細的紅線,放在這裡人,很有閒情逸致,將這根紅線係成了一個蝴蝶結的模樣。
仿佛,張蔓笙是一個懷春羞赧的少女,手持著心愛之人送來的玫瑰,靜靜地等待約會的到來。
卻不料,到來的是死神。
鄔水蘇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什麼,直接命令中年警察將案發現場死死封鎖。
中年警察一頭霧水,心道:這個小年輕腦殼有病,用得著他說,我當然會封鎖好?
後來,體諒他喪母之痛,中年警察又哼哼了一聲,暫且不跟這個腦子有病的年輕人計較。
鄔水蘇上了車,來不及跟燕子交代,就絕塵而去。
從S市到長水鎮,攏共要花一個半小時的路程。
鄔水蘇沒走高速,直接抄了國道的近路,一個小時就開回了長水鎮。
他直奔舊教堂,衝到教堂裡麵,將院長修女嚇了一跳。
院長修女認識他,王蓮案發生的時候,這個年輕的警察東跑西跑,熱心的很。
除了辦案之外,還十分開朗樂觀,不管周圍的人遇到了什麼難事,他似乎都會不厭其煩的停下自己的工作,來幫他們解決煩惱。
因此,舊教堂年久失修的水管道,有了自我意識不受遙控指揮的空調,自帶蹦迪特效的電視機,通通在他的手中恢複原來的模樣。
舊教堂的工作人員對他的好感度十分高,院長修女也感激他,於是,看到鄔水蘇進來,連忙劃著輪椅問道:“阿水啊,怎麼這麼急啊,來這兒還有事嗎?”
鄔水蘇語氣急促:“院長阿姨,樓上的鑰匙給我一把,我要上去一趟。”
院長修女道:“是女學生出事的那一間嗎,我們早就封起來了,不讓人進。不過你要進的話,我給你找鑰匙。”
拿到鑰匙,鄔水蘇推開王蓮死亡的小屋。
窗台上的那朵玫瑰花已經枯萎。
大部分的花瓣都打著黑色的卷,落在一旁。中間的花苞也乾癟的不成樣子。
鄔水蘇跨進門內,抽出細長瓶子裡的玫瑰。
果不其然,在花的根部,纏著一根細細的紅線,係成了一個十分精致的蝴蝶結。
·
警察盤問完畢,米樂終於得了空,能回家了。
她被問了一下午,也坐了一下午,腰酸背痛,站起來時,感覺自己快要散架。
米爸米媽半路就走了,隻剩下米樂獨自一個人在警察局。
她翻出手機,發現秋緹給她打了不少的電話。
秋緹早上耍流氓,被米樂晾了一天。
又碰到了張蔓笙的事情,時間就被耽擱下來了。
不知不覺,她還真的是一天都沒有理會秋緹。
這個兔崽子。
米樂現在也不清楚自己能不能摸透他了。
你說他乖吧,他也乖不了多久,沒裝一會兒就原形畢露。
你說他壞吧,那也不壞,總是一副呆呆的模樣,偶爾低著頭,偶爾又靦腆。
很是可愛。
想到這裡,米樂歎了口氣。
她出了警局,坐在車上,先是是歎了一口氣,緊接著,開始長籲短歎起來。
此番模樣,真是像極了孩子不爭氣,又或者不知道該怎麼管教青春期孩子的家長。
米樂靠在方向盤上,痛定思痛的想了想,幾分鐘後,突然茅塞頓開,猛地一踩油門,往一個她十分熟悉的地方開去。
與其自己想,不如去求助一下心理醫生。
車子繞過了四條街,最後在市中心一家非常高大上的、民國風的建築下麵停了下來。
這裡是S市的市中心,邊上就是一條大江。沿江一岸,是頂級奢侈品一條街。
樓下賣天價衣服和包,樓上則是各種米其林餐廳。
米樂將車停在較遠的地方,步行去樓上。
她戴著墨鏡,走在街上。因穿衣風格很有品味,身材也十分完美,氣質出眾,沒走多遠,回頭率就接近百分之百。
在中山路上麵,遇到明星的可能性很大。
因此,像米樂這種走在路上的,很可能會被誤認為明星。
又或者,是富豪的情人。
中山路把整個市中心分成兩塊。
一塊靠英雄碑,隨處可見的外來遊客,稀奇地拿著手機,站在江邊拍照。
一塊就是靠金融大廈,相對來說偏裡麵一些。這就是剛才提到的大樓,樓中都是各路有錢富豪的消遣之處。
米樂要去的就是中山東路286號。
從一處並不是很顯眼,低調奢華的入口進去。
兩旁戴著白手套的電梯小姐替她開了電梯。
米樂上了四樓,門一開,一家私人的心理診所出現在麵前。
裝修風格低調大氣,格調極高,光是走在走廊上,靠研究地板價格,就能推測出該出的谘詢費用一定昂貴得很。
米樂輕車熟路的找到診所,推開門,風鈴叮叮咚咚地響了一陣。
診所內,麵對著落地窗外黃浦江的醫生,轉了過來。
金絲邊,丹鳳眼,白襯衫,模樣十分俊秀惹眼。
米樂坐下,開門見山:“我有……”
醫生聳了聳肩:“來這裡的人都有病。”
米樂道:“一件事要問你。”
醫生自圓其說:“當然也有少數的人沒有病,而是有事。”
米樂:……
醫生道:“什麼風把你吹來了。米樂,我以為你是我們這群人中,心裡最健康,最陽光積極,最偉光正,最不會迷失自己人生目標的成功精英人士。來我這裡谘詢心理,不太像你的做法。難道說,你翻船了?”
米樂道:“我不想跟你開玩笑。”
醫生把一支筆放進胸前的口袋裡,那處還有一個小小的、長方形的徽章上麵,寫著他的名字。
心理谘詢師:素青。
同時,他也是米樂的大學同學。兩人父母輩交好,算世家好友之一。
素青老神在在道:“沒有所謂的玩笑,所有的玩笑都有認真的成分。補充一句,不是我說的,是弗洛伊德說的。你現在告訴我,找我乾嘛?總不是真的來給你自己谘詢心理問題吧?”
米樂的手指在桌上敲了兩下,遲疑的開口:“不是問我自己。”
素青道:“哦?那就是另有其人了。值得你專門來找我一趟,看來,他跟你關係匪淺。我想想,首先排除洛知這個小混賬。那麼就是你新認識的朋友?而且還是帶不過來的。要麼是不想讓我知道,要麼是你瞞著他來的。前者還是後者?”
米樂道:“有沒有人說過,你很討厭。”
素青開口:“有。是一位美人,我六歲跟她告白,失敗之後,直到現在二十四歲,總共聽她說了一千八百二十一句你很討厭。”
米樂惡心道:“你真的很討人厭。”
素青開口:“糾正,現在是一千八百二十二句了。”
米樂:……
素青道:“言歸正傳。看在朋友一場的份上,我少收你一些錢。從現在開始計時,一個小時兩萬。”
米樂冷道:“你收彆人多少錢?”
素青:“一小時兩千。”
米樂:“你找死嗎。”
素青:“你不一樣。我被你拒絕了,你現在來谘詢我,還要我承受很可能是你愛情方麵的壓力,對我的心理造成二次傷害,不得不翻倍。”
說完,補充:“順便提一句,女朋友是免費的。你擁有唯一的後門特權。”
米樂一巴掌拍在桌上,冷漠的盯著他。
感受過米樂武力值,並且從小到大遭受海扁最多的素青,當即變臉:“我想了想,還是一小時兩千吧。”
米樂又等了一會兒,歎了口氣,說道:“我是來……”
她幾乎有些難以啟齒的開口:“谘詢一下青少年青春期問題的。”
素青:……
這回,輪到巧舌如簧的他無言以對。
“你仔細說說。”
米樂稍微思考片刻,說了一半,藏了一半:“是這樣。我有一個朋友……”
素青在心中想道:來了,我有一個朋友就是我係列。
米樂繼續道:“她、她的呃、一個、學生。對,學生。”
她在心中用“學生”替換了“男朋友”這個詞,並且想道:既然是我教秋緹讀書,說我是他的老師也不為過吧?
素青問道:“學生怎麼了?”
米樂道:“她的學生很奇怪。”
素青問道:“怎麼奇怪?”
米樂道:“就是……一會兒看起來很可愛,很招人疼。但是一旦你覺得他很天真的時候,他突然就變得很過分。”
素青問道:“怎麼過分?”
米樂想到了秋緹的“過分”方法。
於是,更難啟齒。
素青諄諄善誘:“我是心理醫生,有職業道德。你大可以放心說。你的學生怎麼樣了?”
他不動聲色的給米樂下了一個套,直接說“你的學生”。
米樂這會兒,其實要說的很多,但是腦子裡一團亂麻,也挑不好該說哪一個。因此,她也沒有注意到素青給她下得套子。
素青繼續挖坑:“你不說你學生出了什麼事,我怎麼教你如何應付青春期小屁孩?”
米樂頭疼不已,順勢就道:“我老公他……”
……
…………
………………
說漏嘴了。
幾乎是這句話一出來,整個心理谘詢室就陷入了一個詭異的沉默中。
時間都快在沉默中凝滯不動了。
素青目瞪口呆,手中的筆,吧嗒一聲,掉在了桌上。
咕嚕咕嚕,滾了兩圈。
凝固的時間被這支筆破開。
兩分鐘後,米樂被自己震驚到宇宙洪荒之外的神智,終於回來了。
她張了張嘴,仿佛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在說話:“我口誤。”
素青咽了咽唾沫,說道:“沒有口誤這回事,所有的口誤都是潛意識的真實的流露。補充一句,不是我說的,是弗洛伊德說的。”
米樂的神情,晦澀不明。
但是素青分明看到,米樂背後的黑色殺氣,已經具體化,甚至肉眼可見的有黑洞,已然把空氣扭曲。
半晌,米樂問道:“弗洛伊德還說了什麼。”
素青已經不著痕跡的推開桌子,緩緩準備跑路:“……弗洛伊德還說:殺人滅口不是明智之舉。”
他心中無聲的呐喊,與那一副世界名畫相得益彰。
——救、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