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石頭?”董五爹道了聲,“二哥,自行車你不分給誌兆,給他一個小推車吧。你家也有兩個,留一個就行了。”
“我兩個小車都有用。”董卓的倔脾氣上來,“那是我好不容易在廠裡找的下腳料,找人燒的。”
“二哥,你這樣叫人……”董五爹有些生氣,“這樣行不行,我有個會燒焊的把兄弟,到時候你就找了鐵料,我幫你再燒一個小車,行不?”
這時候一直坐著的董大爹開口,“就分一個吧,畢竟前些日子因為誌聞的事兒,誌兆也沒能當成會計。”
董大爹的一句話讓董卓無話可說,當時小兒子去了閆麻子家玉米地,後來鬨去村委,人家就借著這件事,說董誌兆不能當會計。
“二哥你看,老屋的院牆壞了,要用小車出去推石頭,你不給,他自己往家抗?”董五爹越說越氣,“我家小欣定親,我還要給她陪嫁一台縫紉機呢?”
“行了,說些沒用的。”董大爹一擺手,“就這麼定吧,給誌兆一個小車。剩下的盤碗之類的小物什,你們自己定就行了,等合計好了,就找天把分家單寫好。我還要趕回村裡。”
所謂的分家先這麼基本定下了。江珮看著坐在西間炕頭的董誌兆,一語不發,不知道在想什麼。她看出董卓是偏心董誌聞的,雖然平日裡罵的不少,可是關鍵時候心裡最在意的還是小兒子。
忽的,董誌兆看來江珮這邊,“餓了吧?咱們先吃飯。”
江珮一怔,她本來以為董誌兆一定會為分家的事感到沮喪,畢竟董卓做的實在有些過,即便是父親。沒想到,他現在居然想吃飯?而且看臉色也沒有覺得受了什麼委屈。
見江珮愣愣的看著自己,董誌兆不知道為什麼,想伸手去捏她的臉,他笑笑,“彆發愣啊,你不餓嗎?”
餓,都快下午三點了,江珮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我去端上,你洗洗手吧。”
這個冤家說話脆脆的甜甜的,以後帶著她一起生活說不定挺有趣的。董誌兆看著走出去的粉色身影,心裡又泛起另一種淡淡的愁緒,可是人家是要離開的,到最後還不是自己一個人?
對於董卓做出的分家舉動,家裡的人不敢有彆的意見。以至於晚飯的時候,飯桌比平日還要安靜。
“你說薑政方家怎麼辦?”董母開口,“三代了,都是隻有一個男丁,這下他媳婦兒又生了個閨女,恐怕他老娘心裡堵得厲害。”
沒有人回應董母,她兀自說著,“怕是不敢再生了吧?現在有計劃生育。”
其實董母嘴上是可惜,但是心裡沒什麼感覺,不是發生在自家身上的事,多半就是看看說說,甚至是笑話。
白日裡分了家,大約是覺得有點虧了大兒子,董母晚上去薑家時,叫了江珮跟著一道。
薑家在村子最東頭,董母拿了白天買回來的布料和肉,又讓江珮提了些雞蛋,去了薑家。
薑政方家的新房子蓋在村前頭,還沒有刷牆,所以現在一家人還是住在老屋裡,就是和董家老屋一樣的那種。
進了薑家,薑政方迎了出來,“嬸子來了?”回頭對著屋裡喊了一聲。
屋子也就東西兩間,薑母在東間,西間薑政方的媳婦兒正在坐月子。
東間炕上有個三歲的小女孩,短短的頭發圓圓的臉,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葡萄似得。安安靜靜的坐在炕裡頭,身後倚著被子。
薑母見來了人,先是客套了一番,說來就來,拿什麼東西?
“這不是家裡添了孩子,高興嗎?”董母在外麵向來會說話,一點麵子都不掉,“我聽西間沒有動靜,這是睡了吧?”
“哎!又是一個丫頭。”薑母小聲歎了口氣,“你說我們薑家可怎麼辦?政方他爹走的早,我這就想給薑家留個後。”
“都一樣,人家不都說婦女能頂半邊天嗎?”董母勸道,“你看看,這長大了的,還不都是閨女孝順?”
“人家孝順也是孝順她娘。”薑母心裡不順,話就有些多,“不行,還是要讓她生個。”
“那怎麼行?政策都有了,不讓超生。”董母道。
“你家有兩個兒子當然不在乎,可我不行。”薑母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轉眼看著坐在板凳上的江珮,“媳婦兒,有了嗎?”
江珮有些窘迫,這裡的人問話都是這麼直接。她輕輕搖了搖頭,她還是姑娘,怎麼可能會有?
所幸薑母也隻是問問,回過頭去繼續和董母說著話,講了幾日後吃麵條,一定要過來。薑政方衝了茶水,端到炕上。
這時候,西間傳來嬰孩的哭聲。薑母皺眉,有些不悅,“奶水不好,孩子吃不飽,整日裡哭。”
“那得多喝點湯水什麼的,讓政方去水庫裡弄點鯽魚回來,管用。”董母出著主意。
“大娘,我過去嫂子那裡看看。”江珮站起來道。
“看看你家的媳婦兒多有眼色。”薑母誇了一句,“去吧。”
江珮走到西間門前,剛要推門,身邊多了一個小人兒,正是剛才的小女孩,薑政方的大閨女。她推開門走進去。
“潔,你吃飯了?”炕上薑政方的媳婦兒,秀美問道。
薑潔爬到炕上,依偎到母親身邊,然後點了點頭。
秀美連忙躲了躲,“彆給娘擠了奶。”然後摸了摸女兒的頭,有些可憐她,有了二女兒,大女兒就顧不太上了。
“嫂子。”江珮走進去。
“江珮來了,坐吧。”秀美的臉色有些發黃,應該是生產之後,還沒有回複過來。她低頭給小女兒換著尿布。
說是尿布,其實就是家裡人穿破了的衣裳裁得,不是棉布,吸水性也不強,也就是湊活著使。
看了眼蹬著兩條小腿的娃兒,江珮覺得可愛極了。粉嘟嘟的小臉兒,手兒攥成小拳頭揮舞著。
“真漂亮,跟嫂子你長得真像。”江珮看著小娃娃,嬌嬌嫩嫩的。
秀美其實和江珮並不熟識,不過是薑政方有時候會回來說董家的事,說董誌兆娶得這個媳婦不會笑,好像所有人都欠了她的錢。現在看看,人家挺好的,話也說的好聽。
“前些日子虧得你家董誌兆過來幫忙,房子才蓋得快。”秀美客氣著,可能也知道自己生了兩個姑娘,婆婆不願意,所以臉上沒有多大的喜悅。
兩人簡單的說了幾句,董母也過來這間看孩子。她是個很會說話的人,伸手抱起小娃兒,一直笑著誇:這丫頭長得真像她奶奶,將來一定是個好姑娘。
薑母終於有了絲笑模樣,炕上的秀美也有些感激的看著董母。
從薑家出來,董母看了眼跟在後麵的江珮,“你過來。”
“娘?”江珮走過去。
薑母從兜裡掏出一塊包著的手絹,一層層揭開,“以後分了家,你就要跟著誌兆過日子了,有些事情就該好好打算。”
江珮的手被董母塞了東西,她拿到眼前,是錢!可是黑夜裡,她不知道那是多少,隻知道疊了幾道。
“你爹就這個脾氣,上來一陣兒誰的話都聽不進去。”董母道,“你看看再去添置點家什,老屋是舊,但是拾掇拾掇也還好。”
握著手裡的錢,江珮並沒有推辭,以後分開家過,用錢的地方很多。“謝謝娘。”
其實江珮心裡也明白,董母這是怕和大兒子鬨得太僵,才這麼做的。相對於董卓,董母這個女人對以後卻想得更多。
回到家後,所有人都睡下了。江珮回到西間,炕上的蚊帳已經放了下來,中間依舊隔著一床卷起的被子。她輕輕掀開蚊帳,爬去炕上。
“回來了?”董誌兆問了一聲。
江珮嚇了一跳,看去董誌兆,見他正支著腦袋往這邊看。“去看了秀美的小女兒。”
董誌兆哦了聲,他一直沒有睡,就是想等江珮回來,然後和她說上兩句話。
“以後,你可能會跟著我住在老屋裡了。”董誌兆道,“那裡好多年不住了,可能會很舊。”
江珮躺下,那老屋何止是舊,還讓她覺得有些怕,黑黑的。不知道為什麼,她從董誌兆的話中居然聽出了歉意。是覺得他連累了自己?
“不過,我會修好的。”董誌兆保證著,“現在地裡的活兒也乾得差不多了,我明天就過去修。先把院牆壘起來。”
事到如今能怎麼樣?隻希望老屋的情況不是太糟糕。“沒事的,又不是一直會住老屋,以後可以蓋更大的。”江珮想了想,“像鎮上那種二層,三層的小樓。”
“會的。”董誌兆吐出兩個字,很輕卻很堅定。他相信,憑著自己的一雙手可以得到那些,甚至更好。
江珮躺下沒一會兒就睡了過去,董誌兆卻一直在想著以後,他現在一無所有,但是他不會一直一無所有。
“江珮,你想家嗎?”董誌兆看著天花頂,小聲問道。可是回應他的隻有牆壁邊輕輕地呼吸聲。
“睡了?”董誌兆看過去,他翻身趴起來,手臂一伸,手指就勾到了江珮的頭發,軟軟柔柔的。他的手指在發絲上饒了繞,嘴角翹起,“小覺迷。”
董淑月已經開學,高中在鎮子上,所以她走得早。董誌聞現在乾脆也不去學校了,反正他能頂替,讀書是怎麼也吃不進去的。董淑蓮還和以前一樣閒不住,沒事就扛著钁頭提著簍子,上山挖草藥。
董誌兆來了老屋收拾,曬在院子裡的玉米已經差不多乾了。他拿著鑰匙打開了老屋門上的鎖。江珮跟在後麵,
“吱呀”一聲,門開了,混雜的味道撲麵而來。屋裡亂糟糟的,舊席子,破筐子簍子,以及不能用的農具。
好像比想象中的還要差。江珮站在門口,這間老屋裡麵堆得滿滿的,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你說裡麵會不會住著狐狸精?”董誌兆回頭笑著對江珮道。“如果抓到了,拿它怎麼辦?”
“怎麼會有狐狸精?”江珮覺得董誌兆這般說笑,不太像以往的他。
“當然不會有這種事情,你上過學,自然更不信。”董誌兆從屋裡一樣一樣的往外拿那些舊物。
其實就是有那種奇怪的沒法說得清的事,她江珮就是住進了彆人的身體裡,恐怕說出來也不會有人信吧。
不大的老屋,放的東西倒不少,差不多堆滿了院子。江珮洗完衣服過來時,看著一院子的舊東西,吃驚不小。這恐怕都是平日裡壞了的卻又舍不得扔的東西吧。
“都拿出來了。”董誌兆從老屋裡出來,扔了手上的東西。他身上的衣裳落滿了灰塵,連著他的頭發都變成了灰白色。
江珮走進屋裡,裡麵亮堂了些,牆皮已經脫落,露出裡麵的磚石,屋頂也變得汙黑,窗扇更是破舊的不成樣子。她何曾住過這種屋子?
再看去牆角……“啊!”江珮跳著腳就想往外跑,一頭撞在董誌兆身上,想也不想就拉住他的胳膊,“那是什麼?”
董誌兆並沒有看江珮指的地方,而是低下頭看著她一臉驚慌的黏在自己身上。說到底還是個姑娘家,見到老鼠肯定害怕。他有些心疼,也有些不忍,他想伸手摸她的頭發,可是他的雙手全是灰塵。
“沒事了。”董誌兆安撫著,“你倒外麵等著,我弄好了你再過來看。”
江珮鬆開董誌兆的胳膊,有些不好意思,這樣大呼小叫的太不成體統,一個端莊的閨秀怎能這樣?
“那些都是老鼠洞?”江珮看著老屋牆邊的一個個洞口,隻看看就渾身汗毛直立。
“我會把那些都封死的。”董誌兆其實很想給江珮一個好的環境,讓她可以安心舒服的住著,可是眼下他還不能,所以他會儘力讓老屋好一些。
“哼!”江珮退到門外,“這屋裡沒有狐狸精,老鼠精倒不少。”
董誌兆笑了,這個冤家實在太可愛,他也不顧手上的灰,直接伸出雙手揉了揉江珮的臉蛋兒,果然和他想的一樣,嫩滑柔軟。
“你乾什麼?”江珮從魔爪中逃脫,手在自己臉上擦了擦,“呀,這麼多灰?”
董誌兆更是笑的停不下來,看著江珮那副嫌棄的模樣,就知道她是個多愛乾淨的人。
“你還笑?”江珮氣呼呼的,她不明白平日裡穩重的董誌兆為什麼變得調皮。
好容易把笑憋回去,董誌兆倚在門邊,“你覺沒覺到有什麼味道?”
江珮把手靠近鼻子,狐疑的嗅了嗅,什麼味道也沒有,她皺眉看向董誌兆,“你在說什麼?”
“老鼠精的味道啊!”董誌兆笑道。
“什麼?”江珮隻覺得渾身難受,這人的手剛才碰過老鼠?要瘋了,她現在也不再理會董誌兆,轉身往外走,想回去用水洗乾淨自己,上上下下,裡裡外外……
“其實……”董誌兆看著江珮急急地走了,趕緊到,“我隻是逗你的。”
江珮回頭瞪了一眼董誌兆,然後轉身就走。
“江珮!”董誌兆追上幾步,“我想喝水,你給我送壺水過來吧?”
再次回頭,江珮笑的很甜,隻是臉上的灰塵將她的甜美破壞。“想喝水?你去找老鼠精要吧!”
身後又是一聲笑,江珮繼續走著,她現在怎麼變得粗魯了?姑娘家輕聲細語……算了,都這樣了,怎麼可能輕聲細語?
回到董家,董淑蓮從山上回來了,正在院子裡洗手,她將袖口挽得高高的。這次江珮看得清楚,董淑蓮的皮膚的確不好,就像董淑月說的。
“嫂子?”本以為家裡沒人,沒想到江珮突然回來,董淑蓮忙把自己的袖子放下來,倒掉盆裡的水,進了屋。
看著董淑蓮,江珮就會想起以前的自己。因為一身怪病而深受折磨,她明白,比起身上的怪病,心裡的感覺才是最不好的,總會特彆在意彆人會用異樣的眼光看自己。
院子裡擺了一些草藥,那是董淑蓮剛才山上挖回來的,要曬乾,然後可以賣去藥房。
拾掇老屋,董誌兆在村裡的而幾個夥計也過來幫忙,薑政方,畢家的老大,董五爹家的兒子大偉……,董淑蓮得了空也會過來。
首先,院牆是要重新修一修的,董誌兆推著小推車去到廢棄的石材廠,想著找一些石頭推回去。
覆蓋在亂石上的藤蔓被幾個人扯了乾淨,說說笑笑的乾著活。畢家老大愛抽煙,身上總是有一股旱煙的味道,熏人。江珮經過時,總能聞得到。
江珮和董淑蓮提了暖瓶上山來送水,小半天過去,已經摞了一堆石頭,形狀都不算規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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