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1 / 2)

董母從小間出來, “我回去了,家裡的豬還沒喂。”

董淑蓮放下手裡的活兒, “我也一塊兒回去, 早上的衣裳回去洗洗。”

董家母女回去了,順便帶走幾根凳子。江珮把方桌收拾乾淨, 盤碗都裝進簍子裡,水缸裡的水已經不多了,她想提著去水窪那邊刷乾淨。

順著小路往水窪走,江珮能看見鴿子溝的石場,那邊好像很安靜,也沒有來往拉石頭的拖拉機。

山的陰影覆蓋了小水窪, 這裡很靜, 靜得好像能聽見水往外冒的聲音。

江珮不能直接把臟盤子放進水窪裡洗, 那些水還是要吃的, 她在出口的地方洗著。

水涼,飯油直接凝固在盤子上,有些難刷。江珮心道, 果然還是要溫水才行, 索性隻能用刷碗布多洗幾遍, 心中慶幸帶了肥皂過來。

“噗通”, 一枚小石子落在水窪裡。江珮嚇了一跳, 手裡的盤子差點掉到地上,她四下看著。

“水不涼嗎?”巨石上麵傳來聲音。

江珮抬頭,見是那個叫蕭正的年輕人, “也不多,很快就洗完了。”

蕭正從石頭一側走下來,坐在江珮對麵,“你多大了?”

手下一頓,江珮繼續自己手裡的活兒,“二十。”

“這石場是你家的?”蕭正又問,“董誌兆是你什麼?”

“我是董誌兆的妻子。”江珮道。

美人如玉,嬌柔甜美,好似天邊皎月,帶著高不可攀。蕭正本有些晃神,卻被江珮的一句話驚到,心有有些不可思議。

“二十?不到規定的結婚年紀。”蕭正道,“你沒上學?”

“上過,落榜了。家裡父母就給做了親事。”江珮道,手裡加快了刷碗的速度。

“農村的製度還是有漏洞。”蕭正有些可惜,“還有,現在都八十年代了,年輕人應該追求自己的幸福,家裡人無權乾涉。”

蕭正的這些大道理,應該是原主支持的。可是江珮是傳統的大家閨秀,既然她把自己給了董誌兆,就代表會從一而終,一輩子跟著他的。更不用說董誌兆對她有多好,她是心甘情願跟著。

話說回來,這個年輕人沒跟著他的老師上山?

“我覺得你應該繼續考試,然後上大學。”蕭正道,“你知道進了大學,你的視野會變寬,你會知道更多的知識,以後說不定還會出國。”

“出國?”江珮想起了以前,她在街上看見的異域人,卷卷的頭發,還有渾身黑色的昆侖奴。

“對,走出去,留在這小山村隻會蹉跎了你的青春。”蕭正點頭,“你是按家人的意願才結婚的,可以申請離婚。”

“她不會離婚!”

江珮手裡的盤子差點兒再次掉到地上,回頭她看見了不知道何時站在小路上的董誌兆。山體的陰影,無法看出他臉上的表情。

蕭正頓時有些尷尬,可是自己覺得是在拯救一個被困在這裡的無助姑娘,他確信自己沒有錯。

“董誌兆同誌,現在不是以前了,每個人都有自己選擇的權利。你應該放她走,讓她去上學。”蕭正站了起來。

董誌兆一笑,幾步走到江珮身邊,蹲下身去,雙手握著那雙被水涼透的小手,放在嘴邊嗬氣。轉而看向蕭正,“我會供她去上學,但是放開,不行!”

不行二字,董誌兆加重了語氣。下一瞬,他緩了語氣,“蕭同誌,你的老師已經在車那裡等著了。”

蕭正有些不甘,心中替著可憐柔弱的姑娘惋惜,留在這窮困的小山村,跟著一個村夫,白費了一副花容月貌。可是老師已經在等著,他不能繼續留在這兒,隻能離開。

蕭正走遠,身影消失在小路上,水窪這邊又靜了下來。可是江珮莫名感到了不平靜,她看著董誌兆的眼神很不對勁兒。

“人家是要走了嗎?”江珮問,她的手被董誌兆攥得有些疼,“你不去送一送?”

“你們在說什麼?”董誌兆不答反問,他剛才來這邊想幫著江珮拿東西,卻碰上了那一幕。天知道他心裡像燒了一把火。

“就是說上大學的事。”江珮看著董誌兆的眼睛,那看似平靜,其實不知道下麵隱藏著何種情緒。

“如果去上學,你會聽他的,跟我離婚?”董誌兆又問,心中驚濤駭浪般翻滾。他終於知道自己是如何的在乎江珮,想讓她隻完完整整的屬於自己。

以前,江珮隻呆在董家,不怎麼和外麵的人接觸,就算看見的,也大多是村裡的粗爺們兒。如果放她出去上學,接觸到如蕭正這樣受過高等教育的好家庭裡的青年,她會不會……

已經無法再想象下去,董誌兆知道,江珮這麼漂亮,一到外麵肯定會被人盯上。而她始終是單純的,他怕她被外麵的世界迷花了眼,他不能時刻在她身邊,他擔心她被騙,甚至……

江珮搖搖頭,她不明白董誌兆為什麼會說出離婚這句話?之前他總是說兩人永遠不分開的。

伸手摸著小腦袋上順滑的頭發,董誌兆壓抑著心底的情緒,“我幫你洗。”

清水順著出口涓涓的流著,水邊上還餘有幾株倔強的雜草,竭力的散出最後一絲綠色。

董誌兆提了簍子,走在前麵,江珮跟在後麵。

石場的活兒,今天趕了不少,從明天開始要開始加工那種療養院定製的石頭。邊上停了幾輛拖拉機,正在等著拉石頭。幾個司機因為冷,找了一處還有日頭的地兒,湊在一起抽煙。

“今天來的拖拉機不少。”江珮看過去。

董誌兆嗯了聲,“老兩那邊,這幾天都出不了活兒,就到咱這邊來了。也可能聽說了專家來了這邊,所以才過來的。”

這就像前一世的時候,皇帝去民間私訪,去了某家酒樓,然後這家酒樓就出名了一樣。

“能趕出來嗎?”江珮問,接了療養院的活兒,一邊還要乾以前的那些,石場會不會做不出來?

“等明天我把人分分,活兒細的就乾療養院的;剩下的還做以前的。”董誌兆說著,一直沒有回頭。

江珮哦了聲,心道董誌兆明明中午時還好好地,現在好像有什麼心事。相比於以前的熱情,他這樣的態度讓江珮覺得有些冷淡,心裡也有了些異樣。

“我先把東西往家裡送著,你回屋吧。”董誌兆把簍子放在地上,緊接著進了屋。

江珮也跟了進去,地上還沒有打掃,便拾起了笤帚。

董誌兆把剩下的板凳綁到了小推車上,裝滿盤碗的簍子也捆的結實,推著往北山村的方向走去。

空酒瓶被江珮收拾到屋外麵,放在屋簷下麵。屋裡的酒氣已經散的差不多了,她關了外間的後窗。

大方桌還擺在這裡,江珮用抹布擦了乾淨。上午做剩下的食材,她收拾在一個小筐裡。

外麵日頭西垂,拉石頭的拖拉機裝了貨便開走了。石匠們嘻嘻哈哈的收著工具,也準備收工回家。

石場安靜了,夕陽的餘暉灑落在這片地方,白日的喧鬨結束,歸巢的雀兒飛的匆忙。

董誌兆還沒有回來,江珮獨自等在石場,山林裡貓頭鷹已經開始叫喚,莫名為周圍染上一股陰森的味道。她縮了縮脖子,回了小屋,將門關緊。

日頭一落下,風便大了起來。中午做飯留下的熱乎氣已經沒有了,屋裡清冷。

江珮坐在小間的炕上,拉開了電燈。暖黃的燈光並不能讓人溫暖幾分,隻是能驅散幾分對外麵黑暗的恐懼。

她抓了幾個花生,剝開,果仁送進嘴裡,昨日明明是香脆的味道,現在好像變得有些無味。江珮看著外麵黑下來的天,想著董誌兆是不是不會回來了?或是把她給忘在這裡了?

如此一想,心裡竟有了些難受,她討厭這種感覺。又有些不解,以前她沒有董誌兆的時候,也過得好好地,現在是怎麼了?

小屋裡沒有表,江珮不知道現在幾點鐘,她也找不到手電筒,無法回去北山村。她有些害怕,這裡四周都沒有人,隻剩她自己。兩隻小手攏進袖子,她深深一歎。

就在這時,外麵有了輕微的聲響,江珮心中一跳,忙從窗戶望出去,那是她子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董誌兆推門而入,手裡提著一個包袱,順手放在方桌上。他看去小間的門簾,那邊的燈光透了一些出來。他想也沒想便掀簾走了進去。

“我捎了幾個饅頭過來,爹從廠裡帶回來的。”董誌兆對坐在炕沿上的纖細身影道,她柔柔弱弱的坐在那裡,像極了一個需要保護的小可憐兒。他的心瞬間變軟了,語氣變得更加溫柔,“你怎麼了?”

江珮有些委屈,她幾乎是憋著自己的眼淚。他明明知道自己還在小屋裡,為什麼不早些過來?這邊就她一個人,她真的很怕。

不說話的江珮讓董誌兆心裡發慌,他猜想是不是在水窪時自己有些過分?可是他當時就是生氣,氣她和彆的男人說笑,居然還談到什麼離婚?

嗬嗬,離婚,她一輩子也彆想!

“彆不說話呀!”董誌兆伸手去摸江珮的臉兒,手下落空,被那嬌人兒靈活的躲開了,“又躲,你能躲到哪兒去?”

看著逼到眼前的董誌兆,江珮氣得嘟著嘴,兩隻小手不客氣的推著那人的胸膛,隻想離開他的控製。

“你是不是等急了?”董誌兆被小手撓了兩下,最終還是把人給緊緊抱進懷裡,身心一下子被填滿,所有的陰霾煙消雲散,“你氣我了?”

“你怎麼才過來?”江珮哼了一聲,熟悉的溫暖包圍著她,這個懷抱是隻屬於她的。

“我回去的時候,胡慶在娘那裡,正說著去胡家道謝的事兒,我怎麼能走?”董誌兆安撫著懷裡的人,她暖暖的,軟軟的,似乎一用力,就會勒進自己身體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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