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酒店, 段明都沒再說得出話。
梁宵低聲寬他心:“段哥,彆想了。”
“都過去了,就這一次。”
梁宵刷卡進門, 跟他保證:“後來我再沒騙過人。”
段明皺緊眉:“我是因為這個嗎?”
梁宵微怔,想了想:“學習真不行……儘力了。”
“真的。”梁宵怕他給自己加學霸人設,提前坦白,“不騙你,我背台詞都靠不屈的信念和野性的直覺……”
段明一腔鬱懣被他攪得亂七八糟,氣得肺疼:“……我是心疼你!”
梁宵愣了愣,沒說話。
“你知不知道omega信息素爆發也可能沒命的?”
段明越想越後怕,恨不得把他腦袋裡的水晃出去:“你那還是第一次!出事了怎麼辦?”
“孟影帝還問你怎麼找瀕死感!”段明狠狠瞪著他, “就是靠回想那個時候, 是不是?!”
段明幾乎不敢細想:“你那時候才多大?第一次分化, 不用抑製劑一個人硬熬……”
梁宵怕他嚇到助理:“段哥。”
段明話頭一滯, 半晌重重歎了口氣, 扒了外套把他塞進沙發。
段明自己是beta, 可也不是一點都不了解omega分化的事。
不像alpha分化就能立竿見影強化身體素質, omega的分化期偏長,正式分化的時候必須有監護人陪伴安撫, 必要時還要有醫療監控。
梁宵因為龍濤那場陰謀住院的時候,段明替他跑上跑下, 沒少經過分化誘導科。
家裡有omega的孩子分化的, 沒一個不是全家總動員, 父母追著醫生一路詢問打聽, 爺爺奶奶還要摟著, 邊拍背邊哄彆怕不難受了。
就沒見過像梁宵分化得這麼玩命的。
“他那時候要是醒著也好啊。”
段明終歸意難平,聲音低下來:“哪怕抱著你……跟你說聲不難受了呢。”
梁宵不覺得:“他會讓我背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 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段明:“……”
段明深吸口氣,艱難:“跑得好。”
梁宵深以為然點點頭,握著他手晃了晃。
段明大致清楚了怎麼回事,麻木地跟他握了個手,歎口氣:“行……回頭我再想辦法。”
段明拍拍他:“你彆管了。”
梁宵不想再提這件事,段明能理解,也不願意勉強。
就算不走星冠,回頭找霍管家私下商量,也不是不能編出個彆的說法。
段明打定了注意,把人往房間裡轟:“快回去,睡一覺。”
梁宵還想說話,被他囫圇著推回房間,反抗不及,在床上躺下:“段哥。”
段明幫他扯開被子,聞言停下動作,皺著眉等他往下說。
梁宵從經紀人手裡接過被,三兩下把自己裹好,露個腦袋:“我好了。”
梁宵長得好,眉睫湛秀眸光清亮,不了解的根本看不出受過什麼苦。
這麼嚴嚴實實裹成個墨西哥卷,躺得一動不動,被沿掩到下頜,乖得極具迷惑性。
當初住院的時候,段明就沒少見他用這一招,憋了半晌,終歸沒忍住扯了嘴角:“行,我也好了。”
梁宵看他神色緩和,放下心笑了笑。
段明拍拍他的卷,把屋裡空調升高兩度,拉上窗簾,放輕動作出了門。
-
梁宵躺在床上,聽著外門合攏,閉上眼。
他其實也挺久都沒再想這件事了。
當時年紀小,很多事考慮得不周全,有很多事現在回想,都並不該做。
可做了也沒後悔的機會。
腺體又有點異樣,梁宵反手按了按,算算時間,從口袋裡摸出支便攜裝抑製劑。
……
雖然把經紀人氣得不輕,但當時的梁宵其實真沒怎麼覺得害怕。
從小什麼事也都得自己受著,腺體分化信息素爆發,無非是比彆的更難熬些。
真論起痛苦的程度,還遠比不上背誦並全文默寫《離騷》,然後發現《離騷》其實不用全文背誦並默寫。
梁宵自己出神想了一陣,沒忍住扯了下嘴角,裹著被子翻了個身。
當時的情形,就算沒把人叫醒,其實也不是不能留個紙條,說明清楚情況。
但十一年前的小梁宵,孑然一身,沒在什麼地方停下過,不知道什麼叫朋友。
那個時候的小梁宵,有著固執且自成一套的邏輯體係。
隻要不問名字,兩個人就不算朋友,就是冷酷的騙吃騙喝關係。
隻要他設法讓對方脫險,就算還了這些天的飯錢。
隻要他不喊疼,就還能熬得住。
翻窗戶跑出去的時候,小梁宵其實已經連站都站不穩。拚著不知道哪來的一口氣,撐到上火車,就徹底昏死了過去。
那趟車十七個小時,梁宵昏昏沉沉,在列車前行分割的光影裡睜開眼,發現還有十來分鐘到站。
胳膊上咬出來的傷沒來得及處理,血洇透了兩層衣服。
幸好當時穿得厚,又死死抱著書包擋住,沒人察覺。
梁宵抬手遮著眼睛,呼了口氣。
後來經曆的事更多更雜,很多畫麵已經被時光磨得很淡,怎麼打工掙錢,怎麼一點點找地方落腳,他其實都記不大清了。
再後來,就是靠著當時被逼著學出來那一點底子,加上騙吃騙喝鍛煉出來的演技,考上了表演學院。
當初那一次分化時的爆發到底留了後遺症,沒有特效抑製劑,醫院開的藥隻能勉強控製,他的信息素後來又小規模失控過幾次。
也都是那麼乾熬過來的。
直到飛揚藥業開發出Valu,才總算徹底有了解決辦法。
梁宵不常囿於往事,今天難得放縱心神,靜靜躺了一陣,挪著手往上,摸了摸自己的腦袋。
梁宵想起段明的話,警惕往門口看了一陣,確認沒人,按著頭低聲試了試:“不難受了。”
……
梁宵覺得經紀人多半是在驢他,飛快收手閉上眼睛,裹緊被子睡著了。
-
難得被勾起了回憶,梁宵從一個接一個不安穩的夢裡醒過來,再睜眼就覺得有些頭重腳輕。
梁宵爬起來,自己測了個體溫,沒看出什麼不對。
不發熱不咳嗽,大概不是感冒。
梁宵翻了翻天氣預報,找出藥廠備著的輔助藥物吃了,又特意多灌了幾口熱水。
當初出院以後,梁宵實實在在被經紀人關心過度草木皆兵嚇到過幾次,這種事通常不和段明說,多半自己緩緩,也不會真出什麼事。
可能是腺體想霍總了。
梁宵揉了揉脖子,沒當回事,出門興衝衝找了助理,一塊兒采購了第二天要用的物資。
接下來幾天,早餐車的生意都格外興隆。
成本讓節目組抵了,梁宵的無本生意做得紅火,攢了四天,已經差不多夠了計劃買睡衣的錢。
“要送人嗎?”編導這些天也已和他混熟,好奇打聽,“朋友?家裡人?”
梁宵翻著購物網站界麵,笑了笑,含混答應了一聲。
編導跟著幫忙看:“這款不貴,但是穿著舒服。”
梁宵正好在看,順手加了個購:“起靜電嗎?”
“起。”編導點頭,“尤其不能兩個人都穿這種,會在黑夜裡變成閃耀的燈球。”
梁宵:“……”
編導看他飛快刪購物車,沒忍住笑:“有幾個牌子,我回頭替你問問。”
梁宵抬頭笑了:“多謝。”
編導擺擺手,幫人幫到底,摸出手機群發了幾條消息。
又有人來買早餐,梁宵應了一聲,放下手機起身要去準備,眼前忽然毫無預兆滅了陣燈,晃了晃倉促站穩。
段明撲過來扶住他:“怎麼了?”
“沒事。”梁宵緩了下,視野重歸清晰,“有點暈……不要緊了。”
段明不放心,皺緊眉看著他。
梁宵在他胳膊上按了按,走到窗口,把要的早餐加熱裝好遞出去。
“坐下緩緩。”
編導也嚇了一跳,快步過來:“今天最後一天,素材也攢夠了……你們是殺青就直接過來的吧?太辛苦了。”
星冠提前發過公函解釋,編導大致清楚劇組出了意外延期三天殺青的事,有點愧疚:“該商量一下,稍微把時間錯開點的。”
梁宵就是一時頭暈,不想鬨出這麼大動靜,笑了笑:“真沒事。”
“也辛苦大家了。”梁宵誠懇,“這些天陪我折騰。”
編導連連擺手,去聯係節目組叫車過來了。
段明扶著他坐下,臉色沉得不行:“什麼時候開始的?”
梁宵輕咳一聲:“昨天……”
他看了看段明,改口:“前天。”
段明估計著再問還能變成兩天半前和二又四分之三天前,重重歎了口氣:“又沒當回事,是不是?”
梁宵難得見他講理,飛快點頭:“是。”
這幾天雖然不舒服,但始終不算明顯,隻是隱隱從骨子裡往外乏,和以往累狠了著涼生病來勢洶洶的架勢也不一樣。
梁宵自己還仔細提防了一天半,後來實在沒什麼發現特殊狀況,就放鬆了警惕。
他不舒服慣了,這次實在不嚴重,更沒多當回事。
“過兩天做個體檢。”段明不放心,“今晚的飛機,回酒店睡一覺,我跟小宮送你去機場。”
梁宵不想叫他們擔心,點頭答應:“好。”
編導也聯係了劇組保姆車,匆匆過來,安排了工作人員善後。
最後一天,原本也拍到了尾聲,有用的素材都收集齊了,剪輯就能出成片。
編導送他們上車,特意囑咐:“星冠程序完善,後續程序遠程聯係也一樣。”
梁宵沒立刻上車,特意跟節目組眾人道了謝,對著即將轉手的早餐車惋惜:“原本想請大家好好吃一頓的。”
“還不算請?吃了你這麼多天早飯,再吃下去我們助理都要跳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