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沉重的愛。
梁宵心情複雜, 摸摸脖子,掐滅了找根紅繩的念頭。
這要是拿紅繩穿起來,恐怕不是吊墜。
是鎧甲。
參考鑰匙的規模, 他在想霍總的時候, 把這些拿出來數一數, 大概就想不起霍總了。
段明看他怔怔出神, 伸手晃了下:“想什麼呢?”
梁宵不敢往脖子上掛, 喃喃:“……霍總可太信任我了。”
他再是個omega,也畢竟是曾經拿《當代醫學知識大辭典》砸在霍總腦袋上的omega。
霍總現在給他這三百把鑰匙, 不論裝塑料袋裡,還是栓根繩串起來,一旦掄圓了砸出去……
牆都能砸個碗大的窟窿。
梁宵怕嚇到經紀人,晃了下頭, 壓下胡思亂想:“臥室――”
梁宵咳了一聲:“主臥是哪把?”
鑰匙上都貼了標簽, 段明翻找一通,遞給他一把。
梁宵相對謹慎, 仔細考慮了下:“次臥呢?”
段明翻出來遞過去。
梁宵深吸口氣, 心跳有點快,扇了扇風:“小臥室有嗎?”
段明翻了遞過去。
梁宵咳嗽一聲, 咽了下唾沫:“書房――”
段明遞過去。
梁宵小聲:“辦公室……”
段明愕然:“你還想在辦公室?!”
梁宵沒好意思說出口, 心思被經紀人一句戳破,咂了下嘴,從耳根一路急速紅進領口。
“想!”梁宵豁出去了,“不行嗎!”
“……行。”段明點點頭, “理想總要有。”
段明拍拍他的肩膀:“說不定有一天, 你們兩個從主臥摸到次臥、親到小臥室、滾到書房,然後霍總就端著你進了辦公室。”
梁宵:“……”
段明過了嘴癮, 沒再難為他,拿過劇本:“說正事。”
《雲旗》背景架空,主角出身鎮遠侯府,當今皇後本家長子嫡孫,金尊玉貴的小侯爺。
“他出生時正好趕上白虎星動,鎮遠侯嫌他不祥,放在偏院不管。”
段明:“皇後看不慣,索性從小給抱進宮裡,按皇子份例嬌慣著養大了。”
梁宵儘力壓了壓心神,應了一聲,按下車窗吹了吹風。
“沒有皇子的拘束,他天賦又好,從皇上皇後到先生師傅,沒人不慣著他。”段明說:“慣過頭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整個皇宮沒有他沒踩過的房頂。”
段明特意翻了幾頁劇本:“皇上會見使臣,場上禮樂齊鳴,他在昭明殿房頂上偷栗子吃。”
梁宵輕歎口氣。
“怎麼了?”段明問,“不想上房頂還是不想吃栗子?”
梁宵想被端進辦公室,輕咳一聲回神:“不是。”
梁宵已經跟導演聊了一天劇本,對劇情都熟得差不多:“他不光偷栗子,還摸了一大把煙花,半夜放著玩。”
和雲斂不同,這是個前期底色徹底明亮的角色,少年意氣鮮衣怒馬,在宮裡慣得無法無天,又驚才絕豔得沒人真能衝他發出脾氣。
段明拿到的人物小傳就隻到這一層,實在按捺不住好奇:“後來呢,怎麼樣了?”
梁宵:“死了。”
段明:“……”
梁宵當初演那場受刑戲,其實就已經有了預感,歎了口氣:“他們喜歡看我衣服全是窟窿,胸口一道傷,渾身是血奄奄一息在雪裡爬。”
段明不知道該不該誇他對自己定位清晰:“……是。”
段明這幾天替他盯著微博,對數據印象格外深。雲斂受刑那一段轉評讚都是最高的,現在劇組官博下麵還有不少請願,希望劇組能就這一主題再多拍幾場。
段明咳了一聲:“越虐――越有風骨。”
梁宵:“真的?”
段明心說怎麼可能,他們就是饞你的身子:“真的。”
梁宵稍覺安慰,放心點點頭,重新翻開劇本。
《雲旗》這個名字取自屈原的《九歌》,載雲旗兮委蛇,將雲當作出征的烈烈旌旗,藏著凜冽征伐的戰意。
“他十六歲領兵,但凡打的都是勝仗。”梁宵:“還沒成年,皇上已經想要給他單獨封侯賜爵,偏偏這個時候,他們家卷進了奪嫡之爭。”
皇後自己沒有子嗣,鎮遠侯投誠了六皇子,乾淨不乾淨的都做了,手上沾了太多的血,終於犯了天威。
皇後這時原本已經帶了病,驟聞驚變急怒攻心,撒手人寰。
鎮遠侯府一朝傾覆,抄家滅族,唯獨跑了一個還沒及冠的小侯爺。
段明本能猜測:“多年後他回來複仇,洗雪沉冤,叫當初的人都血債血償?”
“沒有,鎮遠侯府倒得不冤。”梁宵搖搖頭,“他們家鑽營抓撓,排除異己,他長在宮裡,從不知道。”
梁宵翻了下劇本:“他逃到第五年,邊境告急。”
這時候皇上已經變成了先帝,新帝繼位,就是當年鎮遠侯投誠的六皇子。
新帝根基不穩,要名正言順,凡是當年跟著做事的都被斬草除根抹乾淨了,當然也不會放過鎮遠侯府的餘孽。
“朝中混亂,沒一個能領兵出征的。”
梁宵:“他搶了匹馬,被朝廷一路追殺著,和著血滾了兩千裡路。”
邊境荒亂,兵潰如山倒。當年無往不勝的少年將軍一身傷病血痕,匹馬單槍以雲為旗,硬生生糾起了支幾百人的殘兵。
這支幾百人的殘兵,一路橫貫沙場,將戎狄攔在了西北邊陲。
“追他的人沒殺他,替他守著後背。”梁宵:“他連夜策馬,追了三十裡路,一槍挑死戎狄頭領,被亂箭穿成了篩子。”
段明忍不住跟著疼了下:“就沒了嗎?”
“還有一點。”梁宵看了看劇本,“負責抓他的人趕到,他躺在浸透了血的雪地上,靠著石頭,給自己放煙花玩兒。”
“……”梁宵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為什麼一定要有雪地?”
“好看。”段明催他:“然後呢?”
“那些人要帶他去治傷。”
梁宵:“他不讓動,嫌疼。”
段明急死了:“然後――”
梁宵搖頭:“沒有了。”
段明愣住。
梁宵又看了一遍,合上劇本。
鏡頭就收束在這一幕。
雪色殷紅,煙花餘燼裡,單人獨騎力挽狂瀾的少年將軍終於力竭,闔上眼睛。
當年被慣得無法無天的小侯爺,低低抱怨了句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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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先生談完劇本,就回來了。”
管家看看時間:“要去門口迎迎他嗎?”
霍闌翻開本書:“不用。”
管家看了看他手裡那本書,咳了一聲,不著痕跡往門口移動:“梁先生不認路,我還是――”
霍闌:“1645年。”
管家:“……”
霍闌翻了兩頁,蹙了蹙眉:“英國北愛爾蘭阿馬郡聖公會……”
“霍總。”管家及時開口,“梁先生可能不喜歡《時間簡史》。”
霍闌沉默了下,合上書。
管家陪著他挑了一下午書,眼睜睜看著他們霍總從人類誕生挑到宇宙起源,實在很想出去透透氣,迎接即將回來的梁先生。
管家看著他,有些遲疑:“您為什麼要在這裡挑……”
這間書房並不是霍闌的,是當初先生夫人留下的書。夫人對很多領域都感興趣,先生就叫人打了麵書牆,經濟學類的怕夫人看不懂,都特意挑了《貨幣戰爭》這一類易懂通俗些的演繹作品。
霍闌自己也有書房,管家不很清楚他為什麼不去:“您的書,您不是更了解些嗎?”
霍闌:“他不喜歡。”
管家愣了下:“為什麼?”
霍闌搖搖頭,把那本書放回書架,轉身出了書房。
管家合上門,快步追上去,正要說話,彆墅大門外忽然掀起陣隱約騷亂。
管家皺眉,拽住了個匆匆跑過的保鏢:“出什麼事了?”
保鏢欲言又止,訥訥看了眼霍闌,指指窗外。
管家朝外麵看了一眼,心下沉了沉。
保鏢隊長趕過來,看見霍闌,要說的話堪堪刹回去,行了個禮,飛快把管家扯走。
“是當年主要負責照顧霍總的分家。”
保鏢隊長扯著他一路走到樓梯口,憂心忡忡壓低聲音:“怎麼回事,是因為霍總把自己的鑰匙給了梁先生嗎?”
管家沉著臉色搖頭:“關他們什麼事。”
管家憋了兩秒,還是有些心酸:“霍總也沒把自己的鑰匙給梁先生,霍總給的是我的鑰匙。”
保鏢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