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說啊,濟生學舍一開始就不應該收你們,擾亂課堂秩序,勾得其他學子春心浮動,現在乾脆成為了大眾茶餘飯後的談資,給學校抹黑……”
話還沒有說完,高野良子腦後傳來厲聲嗬斥:“請放開她。”
是蝴蝶香奈惠。
她是校舍中公認的美人,若不是下課後總是不見人影,早給心思不正的男學生糾纏住了,在場幾人本就喜歡滋事,又不將身材纖細的蝴蝶香奈惠放在眼中,不僅不肯放手,甚至還示意其他人去抓她。
“那就隻能失禮了。”香奈惠明明還在笑,卻能從她的笑容中看出蓬勃的怒意,說時遲那時快,原本在課堂上用來畫橫平豎直線條的戒尺發揮出了非同一般的力量,幾聲響後打在男同學的手麵,而她本人則在對方的怒吼聲中全身而退,順便還抓住愣神的高野良子,奮力向外跑去。
“為了安全起見,請去好好看看醫生吧。”她的聲音擴散在走道間。
[唉?唉!]
高野良子眨巴眼睛,剛才一切發生得太快,她都沒有反應過來。
……
“謝謝你,蝴蝶同學。”兩人直接跑出教學樓,在街道上踱步,時近傍晚,今日晚上濟生學舍沒有夜課,他們已經放學了,高野良子一臉給蝴蝶香奈惠鞠了好幾個躬,感謝對方的幫助,“真的好厲害啊,蝴蝶同學。”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您過去難道修習過劍道嗎?那些男人完全不是你的對手。”
“略有涉獵。”蝴蝶香奈惠的怒氣消散了,笑容一如既往甜美可人,“倒是你,以後怎麼辦?”
“不怎麼辦。”高野良子說,“這件事情我沒有什麼錯誤,是絕對不會向他們低頭的。”她說,“更何況,他們就算是被你教訓了,也不會說出來,就算是說了,也沒有人相信,並且會覺得他們屬於男人的麵子被折辱了吧。”
“隻要這段時間稍微小心點,努力地讀書,他們也無法拿我怎麼樣。”原本她還有些委屈,但在看見了蝴蝶香奈惠之後,心中隻剩下對她的崇拜,覺得蝴蝶才是她心目中能與男子比肩的新女性,而自己也絕對不能因為這一點小小的挫折而放棄。高野良子惡狠狠地說:“我一定要考去醫師執照,成為聞名日本的女醫師,讓他們好好看看。”
蝴蝶香奈惠微笑:“相當棒的誌氣哦。”
“不過蝴蝶同學,你能告訴我,如何才能成為你這樣堅定的,不畏懼強權的優秀女性嗎?”高野良子像隻百靈鳥一樣嘰嘰喳喳,“剛才實在是太帥了。”
“我這樣的嗎?”香奈惠的笑容變得有些無奈,“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高野做自己就行了,如果可以的話,還是不要像我學吧。”
“唉?”
[不為外人所動的信念,是隻有經曆過極端的痛苦後才鑄造而成的。]
……
高野良子給朝日新聞寄了一封信。
/太宰老師:
敬上。
我是高野良子,在您上次的講座中,我提出了拙劣的問題,關於老師的高作《你好,大正》的結局是否停於展覽後第二十天,老師也給出了精妙的解答,真的十分感謝。
寫這封信的本意是想要同老師您道歉,我魯莽的行為給老師添了一些麻煩,讓您本白璧無瑕的名聲染上了塵埃。而我自己在學舍中的生活也變得略有些不好過,許多男性就此發出一些嘲諷,這讓我十分憤怒,同時也很不解……
在了《玩偶之家》後,我豁然開朗,才驚覺男性女性生來就是平等的,我們擁有相同的權利,相同的學習能力,然而在現實生活中,我們卻受到排斥,哪怕是站在同一學習場所也依舊受到性彆的禁錮……
這是很不正確的,我很想改變眼下的情景,第一步就是考取醫師執照,成為優秀的醫生,再精進學業,成立專門學校,為同樣有誌的女子提供方便……
明明是給老師您的信,卻通篇在說自己的事情,真的很抱歉,我想我寫這封信的真實原因,可能隻是想要得到老師您的評價吧,支持也好,反對也好……
不管怎樣說,是老師的文字指引我前進的方向。/
小莊來找太宰商量第二篇短篇時,他正巧完這封來自高野良子的信,在此之前,他借朝日新聞之勢,進入多所學校觀察,隻要是男女混合的學校,情況都大同小異。
“老師終於準備寫下篇作品了嗎?”小莊小心翼翼地問道,“作品的名字想好了嗎?”
“想好了。”太宰笑道,“就叫女記者好了。”他說,“我想描繪一名,生長在大正時代受到過新教育的職業女性的故事。”
“是悲劇嗎?還是喜劇?”
“這我就不知道了。”
他薄涼地說:“對醒著的人來說,生長在這時代,總是悲痛多過幸福的。”
“從這角度來說,睡死在鐵屋子裡,毫無知覺地死去,對多數人來說反而更好。”
“說到底,越掙紮,就越能感覺到自己的無力。”他在想什麼,是以人類身軀比麵對鬼的人,是不被理解卻用刀劍保護人類的劍士,還是反抗社會意識發出呐喊的新女性?
小莊:我的心好涼。
“但是。”他忍不住接口了,“就算感受到無力,還是要接著掙紮吧。”
“嗯?”
他鼓起勇氣說:“智慧得到開明之後,就再也不能回到無知了,更何況,這社會上掙紮著的同好,希望能夠進步的人,還是存在的。”小莊說,“就像是您,太宰老師,您的文章,您的筆鋒,不正是支持新女性向前,給她們心靈帶來慰藉的力量嗎?”
[從這角度來說,太宰老師才不像他說的那樣,悲觀到了絕望的地步啊。]
[太宰老師是個非常好的,非常溫柔的人。]
小莊速如此堅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