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神色恭敬,“娘娘鳳駕親臨微臣漏邸,臣卻未能親迎,實在誠惶誠恐,故以最高拜禮向娘娘恕罪。”
哦?
這就有點意思了。
白月審視地盯著司命仙君看了兩眼,他這般作態竟讓白月一時也摸不準他究竟是刻意做戲還是真的放低自己身段向她投誠。
不過沒關係,是投誠還是做戲,白月會弄清楚的。
說起來,這位司命仙君的資曆其實比謝執齊麟他們還要老。
謝執與齊麟出自上古神獸後裔,後又被上任天君欽點為軒轅霆的幼時伴讀,很大程度上,一躍晉升為文武臣君之首有一半都是占了神族血脈的便利。
當然,像謝執這樣的天生法神,天賦和能力不可否認。但齊麟這樣的,在白月看來其實就有點水了,這種剛愎自用見不得旁人比他厲害的,確實不堪任司戰仙君,頂多當個衝鋒副將。
在八大首席仙君中,有兩位是在上任天君時就位列仙班的老臣君,其一就是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農仙君,其二便是眼前這位司命仙君。
這二人資曆老,本事大,司命仙君還會因為天庭時常有祭祀大典出現在人前,那位神農仙君幾乎是一年到頭從不現身,據說隱居在神農山裡找都找不到。
司命仙君本命名諱叫做薛載,不知已經活了多少萬年。
按理說,這樣一個有資曆有地位的老神官,是沒有必要對著白月卑躬屈膝的,他這麼做絕對有行為下更深一層的意味。
白月暫且摸不準他的意味,便笑著道:“是本宮突然造訪,叨擾司命仙君了。”
“臣下惶恐,娘娘若有事找微臣,隨時遣宮侍前來遞句話即可。”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白月若再聽不出來薛載的意思便是傻子了。
他明晃晃一副願臣服白月追隨遵從的態度,可白月還什麼都沒做呢,他就先表態了,這讓白月感覺很沒有成就感啊。
莫非是……
白月摸著下巴思忖,他在星象命盤上算出了什麼??
白月不愧是白月,心思一轉就立即猜到了關鍵點。
但她並不打算追問,既然對方識時務,那麼白月也不必點破,跟聰明人打交道就是這麼省力。
“本宮前來,確實有一件事要麻煩向司命仙君打聽打聽。”
“娘娘請講,司命知無不言。”
白月不語,隻是將眼簾一轉,懶懶掃了眼殿中的侍者。
薛載默然,轉身將侍者都揮退後道,“娘娘請問。”
白月站起來,“本宮想看看雨師飛升前的生平履曆,不知司命仙君可方便?”
雨師……
薛載在心下迅速琢磨了片刻,麵上仍舊恭恭敬敬道,“天庭神官的飛升前履曆全都記錄在觀羅星盤中,娘娘若想看,請隨臣這邊來。”
白月點點頭,讓蘭芝等隨侍到殿外去等候,一個人隨著薛載的引路往司命神殿裡走。
納入視線的格局布置都與其他任何神殿有所不同。
頂空是一個太極八卦陣,八卦陣分彆牽引著六十一支乾,每一支乾都有一條透明的瑩線連接,瑩線上有無數個星宿輪|盤,這些星宿各自運行卻又毫不影響地在支乾上遊走,遠遠看上去錯綜複雜盤彙交錯。
就像一個微型縮小的宇宙星空。
白月看了幾眼,收回目光。
果然,天界這些老神官能穩坐釣魚台確實沒一個是混飯吃的,手裡都有點彆人不會的絕活。
司命走到觀羅星盤前,揚手一揮,星宿光點立刻轉動起來,發出叮鈴當當的響聲。
白月這才看清,原來還有無數個細小的星筒在連接支乾的瑩線末端墜著。
司命在那些密密麻麻的星筒裡精準地抓住一支,而後將整條瑩線抽出。
瑩線被抽出後,瞬間展開成一幅半透明的畫卷。
雨師飛升前的檔案記錄徐徐在畫卷上以默劇影像的方式浮現出來……
白月抬頭看去。
隻見畫卷上出現一個眉眼溫柔長相俏麗的少女,隨著她身後情景和周遭人物的變幻,少女的故事逐漸清晰——
……在很久很久以前。
有一個凡家小姐叫做宋雨娘。
她從小天資聰穎,受其父的影響喜歡鑽研奇門軼術,向往有一天自己也能悟道修升。
可是在她十六歲時,父親卻讓她和青梅竹馬的晏家少爺成親。
宋雨娘不願成親,父親以死相逼。
成親兩年後,她生下一子,父親也重病離世。
宋雨娘逐漸感到自己並不喜歡這種相夫教子的生活,她仍舊喜歡鑽研奇門軼術。
當時但凡凡界可以拜師學藝的修真門派她都去嘗試了,可是她引以為傲的天賦卻不被任何一個門派認可。
當時凡間的修真門派,皆是以劍修、 器修、和丹修為主。宋雨娘既不會武功,也不會練兵器,更不會煉丹,哪個門派都她考核不進去。
已為人婦的宋雨娘鬱鬱寡歡,連自己生的孩子也不怎麼管,整日將自己關在房間裡研製符術。
她總覺得,自己是這方麵是可以有造詣的,是修真界門派那些人不懂而已。世界上也並不是隻有劍修器修一條路可以修行。
晏家少爺無奈,便隻得帶著孩子陪著宋雨娘這樣一起熬。
她喜歡修行,他便陪著她修行,她不喜歡帶孩子,那他便來帶孩子。
然而無怨無悔癡守妻兒的晏家少爺並沒有感動心性堅定的宋雨娘。
一次偶然,宋雨娘在外麵結識了一名散修,而這名散修就是後來的風師殷狂風。
當時的殷狂風已經在修行上有了一定領悟,知道那些劍修門派並不適合他,便開始了自己漫長的散修之路。
他一路遊曆一路修行,遇見了當時深受困擾的宋雨娘,見她有當年自己一樣的困擾,便點撥了她幾句,讓宋雨娘醍醐灌頂豁然開朗。
宋雨娘和殷狂風兩人一見如故,很快便引為知己,她將他邀請到家中長留做客,與他徹夜長談,向他討教修行訣竅。
殷狂風也毫不藏私,將自己這些年領悟下來的玄術全教給宋雨娘,好讓她少走彎路。
在他們徹夜相談甚歡的時候,晏家少爺便帶著年僅三歲的兒子在書房教他寫字念書,望著對麵那間徹夜明燈窗戶下的兩道剪影,默默忍受心中的苦澀無奈。
終於有一天,宋雨娘告訴晏家少爺,她要隨殷狂風一道去雷雨山修行。
她說,“狂風說了,雷雨山是最適合我們這種靈根的修士修煉的地方,我想去試試。”
“狂風?”晏家少爺淒慘苦笑,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
“那我們的孩子呢,他還那麼小,沒了娘親要怎麼辦。”晏家少爺語氣輕微地問,內心多麼期望雨娘能看在孩子的份兒留下來。
宋雨娘垂頭看了眼豆丁一樣大的兒子。
他睜著一對烏黑澄淨的眼睛,眼巴巴望著她,奶聲奶氣地喊了句:“娘親,不要走……”
晏家少爺聽得兒子這句喊,眼眶一酸,險些落淚,彆過頭去不讓宋雨娘看到自己這副模樣。
宋雨娘默了片刻,道,“你在家好好照顧兒子吧,等我修行有成,就會回來的。”
宋雨娘還是跟著殷狂風走了。
撇下了晏家少爺和兒子,去了雷雨山求道修行。
這一去,就是十年。
十年時間,宋雨娘終於突破了關隘,進入了築基。
可是當她再回到家,卻發現從前的宅院被燒毀了,夫君沒了,兒子也死了。
宋雨娘大受打擊,跪在宅院前痛哭失聲。
鄰居過來告訴她,那天晏家少爺喝得醉醺醺回來,發現兒子不小心掉進井裡淹死了,悲痛之下也放了一把火點了院子焚火自儘了。
鄰居還說,她走後的這十年,晏家父子過得並不好。
晏家少爺不知為何心性大變,沾上了酒癮,動不動就喝得酩酊大醉,喝醉後就拿家裡的孩子出氣,將孩子打得遍體鱗傷,等酒勁清醒後,看著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孩子,又抱著他痛哭流涕說些誰也聽不懂的瘋話。
鄰居都很可憐那個孩子,小小年紀就攤上了這樣一個瘋爹和不負責的娘。
至於那孩子到底是真失足掉進井裡死的還是被他爹燒死的,誰也不敢確定。
總之是個令人悲歎的真相。
宋雨娘沒有想到自己離開的這十年會發生這麼多事,她後悔自己沒用早一點回來看他們。
可是人死不能複生,傷心過後,宋雨娘捧起一把燃燒後的灰燼,做成夫君和兒子的衣冠塚,裝進隨身的香囊裡,斬斷了塵世間最後一點牽念,扭頭上了雷雨山。
從此以後,宋雨娘摒棄雜念,一心撲在修行上,玄術修為突飛猛進,隻用了不到百年時間便突破了乘鼎,迎來了自己的飛升劫。
她闖過了飛升劫,與殷狂風一前一後化神飛升。
自此,天界多了一個雨師,而凡界再也沒有了宋雨娘。
又過了兩千年,宋雨娘感念殷狂風一直以來的陪伴照顧,接受了他的示愛,同他結為了道侶,在雙生契約石上刻下彼此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