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謝教授衝一個小年輕招手。
謝教授的孫子從小就對漆器感興趣,能碰上這麼一個肯對外傳承手藝的大師,無論是謝教授還是小謝同誌,都很希望能留下來。
先前聊天的時候他門就得知了嚴大師的情況,憤怒之餘也很心痛,謝教授堅持讓自己孫子認個乾爹,也是希望嚴大師傳授了技藝後,膝下不要太寂寞。
小謝同誌跟個炮仗似的衝過來,二話不說給尤星越鞠了個躬,殷切地從包裡掏出一隻黑漆的小盤子:“這是我的作品,我真的非常仰慕嚴家漆器,所以嚴爺爺你就收我吧!我給你磕頭!”
嚴複白連連搖頭:“新時代不講究這個,你拜我做師父,我教你就好了。”
嚴漆之慢慢從尤星越背後升起來,戳尤星越的肩膀:“他這個盤做得可以呀,感覺人也不錯。”
尤星越感覺他跟個背後靈似的,他肩背那一塊兒特彆敏感,被戳得一激靈,隱晦地瞪了他一眼。
嚴漆之還想說話,忽然感覺靈體一僵,他僵硬地轉頭,和拿著手機的時無宴對上眼神。
嚴漆之這一刻的情商達到了他幾百年生命中的巔峰狀態,麻溜地走開兩步:“對不起對不起,我對老板絕沒有非分之想!”
求生欲甚至使嚴漆之用對成語。
時無宴轉開視線,將手機換到左手,輕輕幫尤星越整理了衣服上的褶皺。
他動作輕,而尤星越也早就習慣了時無宴的接觸。
往複……實在是個紅袖添香般的貼心人。
嚴漆之幾乎有點羨慕了,一邊咬袖子羨慕一邊希望老板幫他勸一勸嚴複白。
尤星越卻對謝教授道:“謝教授,小謝先生。嚴家手藝那麼多,小謝先生恐怕要住在嚴大師身邊慢慢學,拜師也夠了。”
他對謝教授打了個眼色,謝教授是個人精,立刻領會了尤星越意思:嘿,擱一塊住久了可不就是一家人了嗎?
謝教授喜氣洋洋:“尤老板說得對!”
小謝同誌雖然是個實心眼,反應卻很快,立刻一鞠躬:“師父!”
他拜師成功,其他幾個同學也忍不住了,紛紛圍過來:“嚴大師,你看我能學嗎?”
“嚴大師,我是小謝同學,我也願意學,您隻要教我一點就成了……”
“嚴大師……”
“嚴爺爺!”
不知道是哪個小機靈鬼想出用“嚴爺爺”這個稱呼套近乎的方法,一時間整個展館裡充斥著各種爺爺,其中有個低音炮特彆明顯。
【哇好感動。】
【作為漆器愛好者真的快要淚目了。嚴家漆器斷了二三十年,本來以為嚴家會成為曆史,沒想到……】
【沒想到斷掉的傳承還沒死,又有年輕人扛起來了。】
【傳承啊傳承。】
尤星越站在一邊,任憑展館裡的年輕人圍住嚴複白,突然轉頭,用一種說悄悄的音量小聲和網友們吐槽:“像不像葫蘆娃?”
【……夠了啊老板!】
【本來哭得在吸鼻子,然後現在嗆到了……】
【啊啊啊啊把老板叉出去!】
時無宴雖然不懂什麼叫葫蘆娃,但是他能看得到彈幕,知道是星越又使壞,於是輕輕笑了一聲。
尤星越沒忍住低聲笑出來,拉住時無宴的袖子:“走,我們去下一個展館!”
走的時候,尤星越特意看了眼手機屏幕,饒有興致地道:“其實古時候啊,弟子們會在師父家裡吃住,所以有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俗語,有些行業呢,弟子們是要給師父養老送終的。嚴大師如果把技藝都傳承下去,會有弟子願意給嚴大師做半個兒女吧。”
【是的!我作證,有些行業真的是這樣的!】
【有些老年人真的很怕寂寞的,有了這麼多學生肯定就不寂寞啦!】
【希望老爺子壽比南山!】
【老爺子壽比南山!】
至於屏幕後會不會有人氣得摔了手機,那誰會在乎呢?
反正尤星越不在乎。
……
狐妖下了班之後,急匆匆和老婆帶著孩子一起擠進了展館,徑直奔向漆器展館。
老婆沒好氣道:“你趕著投胎呢?”
狐妖嘿嘿笑了一聲:“是我之前幫助的一個人類,在這裡做展覽。”
老婆有點好奇:“就是那個做漆器的人類?他現在找到工作了?”
狐妖道:“好像還是做漆器吧,前段時間日子不太好,他家幾代都是做漆器的,現在不做了。聽說這次辦展覽是為了找後人。”
老婆歎息一聲,小聲說:“人類太短暫了。”
是啊,太短暫了。
妖怪們的煉器大師能活上很久,漫長的歲月足夠他們將技藝磨煉得爐火純青。
但人類不同,他們能活的時間很短。
狐妖道:“進去看看吧,這還是我第一個救助的人類呢。說起來也怪我們遠房親戚,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要是人不多,他們一家子也能給添點熱鬨勁兒。
老婆點點頭,牽著孩子走進展館。
出乎意料,展館裡的人非常多,很多孩子被家長抱起來參觀玻璃櫃裡的漆器,不時有年輕人向他們解說漆器的工藝和來曆。
嚴複白被圍在一群年輕人中間,笑著和他們談論自己當年做漆器時的場景。
狐妖愣住了。
狐妖老婆有些迷惑:“你不是說漆器不時興了嗎?我看還是好多人喜歡呢!”
狐妖也很迷惑:“我也不知道。”
他走過去:“嚴大師。”
嚴複白看到是他,很驚喜道:“您怎麼來了?”
狐妖解釋道:“下班了,聽說你在這裡有展覽,過來看看。”
嚴複白很高興,向他分享自己今天的收獲:“我今天收到學生了!現在我也有自己的工作室,以後就不用總局那麼操心了,謝謝你們一直以來的幫助。”
狐妖吃驚:“你收到徒弟了?”
先前在嚴家的時候,那兩個缺德侄子都不願意學漆器。
嚴複白用力點頭:“收了九個!”
狐妖沉默了一會兒,驚歎道:“你們……你們可真奇妙。不斷遺忘,然後又不斷找出來。”
嚴複白隻是笑了笑:“人嘛。”
不斷地失去,不斷地找回。
人的壽命很短暫,不過一百年,所以不斷失去,但也可以十分長,長到上下幾千年,所以容得下不斷找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