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章
李斯年揉了揉眉心。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他或許應該感謝滅謝家滿門的長公主李淑。
李淑的宮變, 讓他免去了手刃親人的罪孽。
恨嗎?
他恨的從來不是李淑與程彥。
他恨的是機關算計的親人, 將母親, 將他一生葬送的親人。
李斯年輕撫著程彥的發,溫聲道:“你做的事,離他們還差得遠。”
“我怎會恨你?”
若世間都是程彥與長公主這般愛憎分明的性子,那麼,似他這般的惡人,便會少上很多。
李斯年閉上眼, 手指輕輕拍著程彥的背。
他的安撫並沒有起任何效果,程彥仍在他懷中哭鬨不休。
性子一上來, 保養得極好的長指甲讓他第一次對女人的手指有了新的認知。
李斯年蹙眉看著程彥張牙舞爪的手, 猶豫要不要尋個剪刀把她染著鳳尾花的指甲給剪了。
然而就在這時,殿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李斯年不用回頭,也知道來人是忍冬。
到底是從羅生暗衛中選出來的人,這麼快便料理了地宮裡的刺客,一路按照他的指示找到了這裡。
李斯年道:“你家翁主喝醉了酒。”
忍冬連忙上前,一記乾淨利落的手刀,將程彥打暈, 然後輕手輕腳放在軟塌上, 回頭對李斯年道:“我家翁主酒品不好,見笑了。”
“隻是,我家翁主的酒量一向很好。”
忍冬抬眉看著李斯年。
她倒不是懷疑李斯年把程彥灌醉了行不軌之事。
李斯年那張清心寡欲的臉,就不是能對女人動手動腳的臉。
更何況, 她家翁主醉酒後的模樣,讓身為暗衛的她都退避三舍,李斯年那瘦瘦弱弱的身板,根本經不起她家翁主的幾巴掌。
她隻是懷疑,李斯年灌醉程彥是為了套話。
她在程彥身邊多年,太了解程彥了,程彥酒量雖然不錯,可醉酒之後的狀態,不說也罷,旁人問什麼,她便說什麼,毫無防備不說,還會認不清身旁說話的人。
且醒來後,對醉酒時發生的事情一概不記得——紫蘇百般囑咐,說李斯年心懷鬼胎,讓她提防李斯年,程彥醉酒這麼好的機會,難保他不會問出了什麼事。
忍冬麵上是藏不住的防備,李斯年笑了笑,隨手拿起程彥喝剩下的竹筒酒,遞給忍冬,道:“梁州之地特有的竹筒酒,小翁主貪杯,多喝了幾口。”
“姑娘若是不信,大可嘗上一口試一下。”
酒香撲鼻,忍冬鼻翼動了動。
片刻後,忍冬道:“是我冒犯了。”
多年來養成的習慣讓她嘗都不用嘗,便知道竹筒酒與宮廷中的酒大不相同。
李斯年並非有意灌程彥。
隻是有沒有在程彥醉酒之後問了什麼,也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忍冬眉頭緊鎖,寸步不離睡夢中的程彥。
水下的世界沒有日夜之分,不知道過了多久,程彥終於醒來,無意識地要著水。
忍冬連忙把燒好的水遞到程彥嘴邊。
程彥喝了幾口水,精神慢慢恢複,見身邊人是忍冬,不免有些意外,道:“怎麼是你?”
忍冬是暗衛出身,伺候人不是她的強項,對於宿醉之後的人要喝水的事情,忍冬壓根就想不起來。
程彥看看忍冬喂過來的水,再瞧瞧一旁煮好的醒酒湯,不禁問道:“是半夏來了?還是紫蘇過來了?”
忍冬搖頭道:“翁主的行蹤是機密,隻有我一人前來,這些東西,是李斯年讓我準備的。”
程彥哦了一聲。
也是,李斯年素來心細如發,安排忍冬做這些事情太符合他的性子了。
忍冬捧過來醒酒湯,程彥小口輕啜著。
醒酒湯入肚,程彥頓覺神清氣爽,原本迷迷糊糊的思維此時也恢複了幾分。
程彥喝湯的動作一頓,心中有些慌。
她穿來大夏朝十幾年,醉酒的次數屈指可數,得益於身邊有著大嘴巴李承瑛,讓她知曉自己的酒品頗為不好,喝醉之後,跟個大傻子一般。
被李承瑛嘲笑之後,她便刻意留意自己的酒量,甚少喝酒了。
然而梁王宮的見聞實在超出她的想象,她委實開心,又覺得竹筒酒入口甘甜,沒甚後勁,這才多喝了幾口。
那曾想,竹筒酒的酒勁竟這般大,幾口酒下肚,她便不知道後麵發生的事情了。
再醒來,便是看忍冬忙前忙後照顧自己了。
想想自己被李承瑛無情嘲笑的酒品,程彥此時頗為忐忑,問忍冬道:“我喝醉之後......沒做什麼出格事吧?”
忍冬麵上頗為複雜。
她該如何向程彥說,程彥把李斯年身上撓出了幾道血印子,積冰色的衣裳上都染了血,不知道的,還以為李斯年遭遇了刺客。
忍冬有些說不口。
她越是這樣,程彥越是擔心。
在程彥再三追問下,忍冬隻得道:“也沒甚出格的時候,隻是我進來的時候,翁主的指甲頗為厲害,傷了李斯年。”
程彥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