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修然心中微喜,對李斯年要帶程彥一同見鄭公的事情也不大放在心上了,隻是道:“既是如此,我提前告知鄭公便是。”
他縱然放在心上,也沒有立場勸說李斯年,鄭公輩分高,又是寧王的師父,等鄭公見李斯年與程彥如此親密,不需旁人開口,鄭公便會勸誡李斯年,莫走了其父的老路。
李斯年頷首,林修然離開竹林。
林修然的身影徹底消失後,程彥問李斯年道:“鄭公怎麼會幫你?他不是深居簡出,早就不問世事了嗎?”
她對寧王的了解並不多,隻知道寧王負了鄭家女,轉娶了謝家女,與鄭公恩斷義絕,這種情況下,李斯年求到鄭公門上,不被亂棍打出來便不錯了,鄭公怎麼還會見他?
李斯年笑了笑,伸手撫了撫程彥被風吹亂的發,道:“鄭公不是幫我,是幫鄭家謀求一個未來。”
他這般一說,程彥豁然開朗——如今的鄭家,是靠著鄭公的餘威,由女人們支撐著門楣,鄭公若死,鄭家必散,鄭公願意幫李斯年,其實與林修然的想法一樣,用從龍之功,為自己搖搖欲墜的家族強行續命。
想到這,程彥忍不住有些懷念後世男女平等的二十一世紀。
大夏的女子地位雖高,可說到底還是父權社會,女子不能入朝為官,便天然沒有發言權,而今的地位高,不過大夏的天子不爭氣,一連出了數位攝政的太後長公主罷了。
可僅僅是攝政,便激起了朝臣與世家們極度的不滿,薛妃便是最好的例子,還未來得及等兒子登基自己大施拳腳呢,便有無數朝臣們上書讓李泓去母留子。
要知道,薛妃最善於偽裝,是出了名的賢良淑德,朝臣們對她尚且如此,更何況旁人。
程彥揉了揉眉心,又想起了母親與自己。
母親手握兵權,又有逼宮的前科,朝臣們不敢對她們母女指手畫腳,表麵上恭敬,然而私下卻沒少給她們添堵。
程彥有些煩躁。
李斯年瀲灩的目光探了過來,在她臉上停留片刻後,輕輕一笑,將她攔在懷中,在她眉心落下一吻,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正是因為知道,所以更要帶你去見一見鄭公。”
李斯年的吻溫暖濕潤,程彥覺得他吻過的眉心有些發燙,心口也跟著狂跳起來。
這個李斯年,最愛做的事情便是撩撥人的心。
程彥倚在李斯年的胸口,雙手圈著他的脖子,學著他剛才的樣子,在他眉心也印下一吻。
李斯年的皮膚極其光滑/細/嫩,讓人一旦沾染了,便不想停下來。
程彥順著他的眉心一路往下,借著月光皎皎,宮燈昏黃,在他薄薄唇角也落下一吻,而後蜻蜓點水般分開。
月光灑在李斯年清雋無儔麵容上,他眸光瀲灩,目光悠長,勾了勾嘴角。
程彥捂了捂胸口。
糟了,她心頭的小鹿,似乎又活了回來。
李斯年的手指落在她的後頸上,稍稍用力,兩人便湊在一起。
一吻而終後,程彥按了按狂跳不止的心臟,意識有些恍惚,有些記不得李斯年剛才究竟說了何話。
而麵前的李斯年,卻還是往日的風輕雲淡的模樣,似乎絲毫沒有被二人的親密動作影響,隻有耳垂微微泛著紅。
程彥伸手捏了捏他柔軟的耳垂。
燙得很,快跟她狂熱的心口有一拚了。
程彥便笑了起來。
裝什麼裝,假正經。
“你剛才說了什麼?再跟我說一遍,親你親得太用力,我有些不記得了。”
程彥毫不掩飾說出這些話,隻覺得話音剛落,自己手中的滾燙的耳垂似乎又燙了一分。
手感委實太好,程彥不斷揉捏著。
李斯年眉頭微動,抬手握住了她不安分的手,臉上一本正經,話卻不正經得很,對她道:“沒說什麼。”
“被你親得太用力,我也不大記得了。”
程彥完全不曾想到李斯年會這般說話。
她印象裡的李斯年,是矜持的,疏離的,不染人間煙火的,哪怕被她鬨到情動,情/欲悄悄浸染了眼眸,也隻會閉眼再睜開,眼底恢複一貫的清明,而不是像現在這般,用著一張禁欲的臉,說著一點也不禁欲的話。
程彥不得怔了怔。
許是月色太朦朧,也太曖昧,她竟從李斯年眼中瞧出了與往常不一樣的神色——隱忍著的深情。
李斯年有著一張清俊無儔的臉,絕對克製冷靜,她與李斯年相識多年,李斯年或輕笑,或狹促,或揶揄,無論如何,他身上永遠都有著一種讓人不易察覺的、淡淡的疏離。
他的世界隻有他自己。
可現在,他的世界中,出現了她的模樣。
這便是被喜歡的模樣?
程彥眨了眨眼,隻覺得心口驀然一軟。
很軟很軟的那一種。
程彥撲在李斯年懷裡,將李斯年抱得緊緊的,小聲說道:“怎麼辦呢?我發現你越來越好看了。”
眼裡有著她的模樣,比竹林初見時的驚豔更讓人心動。
李斯年輕輕撫著程彥的發,嘴角噙著輕輕淺淺的笑。
那笑意自他嘴角蔓延開來,很快浸染到他的眼角眉梢。
“你喜歡麼?”
“嗯。”程彥重重點頭。
李斯年便笑了起來,說道:“你喜歡就好。”
李斯年抬頭看著天邊的月,今夜的月,似乎格外美。
生平第一次,他希望這樣的月色永遠保持下去,時間過得慢一點,再慢一點。
好讓他懷中的小翁主,永遠靜靜倚在他胸口。
然而天公從來不遂人願。
不知為何,李斯年養的仙鶴從睡夢中驚醒,舒展著雙翅,從蓮池中飛向竹林,對著李斯年長嘯不已。
程彥從李斯年懷裡起身,問道:“這是怎麼了?”
李斯年眉頭輕動,看向三清殿中最高的那一座閣樓,道:“淩虛子喚我。”
這些仙鶴,是他與淩虛子之間的傳遞者。
程彥有些意外,道:“他不是在閉關嗎?”
早在幾年前,她的母親剛剛回朝的時候,淩虛子與她母親促膝長談後,便開始閉關了,說是自己大限將至,閉關躲難。
程彥之前是個無神論者,可自從穿越到大夏,又見識了活了兩百多歲的淩虛子之後,便對鬼神生了敬畏之心。
尤其是,能教出李斯年這種徒弟的淩虛子。
程彥問道:“淩虛子仙長的劫躲過去了?”
“隻怕未必。”
李斯年眼睛輕眯,轉動輪椅,看了看程彥,麵上有些猶豫。
淩虛子與他相見,素來是避人的。
程彥見此,道:“你隻管過去便是,我去你屋裡歇一會兒,等你回來了,再與我好好說一下淩虛子的事情。”
李斯年頷首,親了親程彥的額頭,這才鬆開程彥,轉動輪椅,跟著仙鶴,去找淩虛子。
程彥目送李斯年遠去,直至看不到他的身影,便轉身回了李斯年的小竹屋。
或許是因為她的關係,李斯年的待遇比以往好了許多,如今屋裡燒著的,是沒有煙味的細銀碳,桌上擺著的,是小道童們新送來的端硯,端硯旁邊,是李斯年今日剛寫的帖子,筆走龍蛇,字跡鋒利,與他疏離的謫仙氣質大不相同。
程彥閒來無事,便研了磨,學著他的字跡去寫字。
一連寫完幾張才發現,他每張帖子裡,都有一個彥字。
最下麵的那張帖子上,還寫了一行小字:彥,美士也,美士為彥,人所言詠也。
這行字極小,若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程彥眉頭微動。
她不喜詩書,父母親也不曾向她說過名字的寓意,故而她隻以為彥字是美好鮮活,形容女子笑顏如花的意思,今日見了李斯年的小字,才知道彥竟然還有這麼一層意思。
心中一動,便放下了毛筆,小心翼翼將李斯年寫的那行小字撕了下來。
撕下之後,在桌子上整齊疊好,從胸口處取下幼時外祖母給她的護身符,將李斯年的小字貼著護身符,放在錦囊之中,而後重新掛在脖子上,放在離心口最近的位置。
仿佛這樣,她的心臟,便與李斯年的心臟挨到了一處一般。
程彥隔著衣料,按了按裝著護身符與李斯年字跡的錦囊,笑容悄悄爬上了她的眉眼。
李斯年大抵是真的很喜歡她的吧?
連她的名字都細細寫了許多遍,還在她名字旁邊做了她都不知道的注解。
這樣真好。
她以後也要將李斯年的名字練一練。
程彥這般想著,忽而聽到窗外傳來輪椅轉動的聲音,連忙見李斯年的帖子按照剛才順序放好,又將自己仿寫他的字跡的紙張扔進火爐裡。
她的字雖然談不上醜,可與李斯年那種堪稱書法大家的字跡完全不能比,況她又是仿寫他的字,不得其型,更不得其韻,活像是東施在效顰。
紙張尚未燃儘,李斯年便進了屋。
他素來眼尖,一眼便瞧見了尚未被火舔儘的程彥的字。
李斯年微蹙著的眉頭舒展開來,來到程彥身邊,道:“你喜歡我的字?”
嬰兒學步般的字被李斯年看到,程彥有些不好意思,道:“你的字那麼好看,我當然喜歡。”
李斯年輕笑,握著她的手,在宣紙上寫下一個彥字。
這個彥,是李斯年一貫的下筆鋒利。
李斯年又握著程彥的手寫下斯年二字。
這兩個字,卻是程彥來到這個時代後學的簪花小楷。
兩個名字一左一右,中間空出大片地方。
程彥心中一動,提著筆,在彥與斯年之間,畫了一個心。
“這是喜歡的意思,我在邊關的時候聽旁人說的。”
李斯年博覽百家,她不好說是從某種書上看來的,便胡亂尋了一個借口。
反正李斯年不曾去過邊關,她說什麼就是什麼。
李斯年眸光輕閃:“喜歡?”
“對呀。”
程彥笑眼彎彎,道:“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
李斯年垂眸一笑,複而又抬起眉,在程彥麵上印下一吻。
他自然是喜歡程彥的,但程彥是否喜歡他,隻怕連程彥自己都不知道。
他或許應該感謝自己一貫瞧不上眼的父親,給了他一張驚豔到程彥的皮囊。
李斯年指腹輕輕摩挲著程彥畫在宣紙上的心。
程彥回應他一吻,問道:“這麼晚了,淩虛子是有要事找你嘛?”
“倒也不是什麼要事。”
李斯年手指微頓,眼睛輕眯,道:“他隻是要我彆在鄭公用香。”
“說是鄭家這些年向他問養生延年之法,他不勝其煩,皆一口回絕,若是我在鄭公麵前賣弄熏香,鄭公見了,怕是又會派人去尋他。”
“尤其是,月下香。”
程彥很是意外:“大半夜的,隻為這麼一件事?”
她並不意外淩虛子知道李斯年要見鄭公的事情,在她的認知裡,淩虛子能掐會算,算到這件事也不足為奇。
她意外的是淩虛子不讓李斯年身上帶有月下香去見鄭公。
李斯年最為喜歡的月下香自然是珍貴無比的,普天之下隻有他會調弄,可據她所知,李斯年調弄出來的月下香,不僅僅有養生之效,更是殺人無形毒藥。
無論是殺人,還是救人,李斯年都能讓月下香保持著原有的清幽味道,外人不知根底,隻以為是頗為難得的熏香,並不會往其他方麵上去想。
淩虛子怎就這般篤定,鄭公能聞出來月下香養生之效?
李斯年點了點頭。
淩虛子的這個借口,可謂是漏洞百出。
程彥看了看李斯年,道:“那你怎麼辦?”
李斯年自幼用月下香,這個味道早就滲入他的骨髓,哪怕不用,他身上仍有著月下香的清幽。
若想掩去他身上的月下香,隻能用其他熏香進行調和。
李斯年道:“無需管他,一切如舊。”
淩虛子越是不想讓他做的事情,他便越是想做。
三日後,幾頂小轎,進了鄭家角門。
鄭餘取了去年梅花上的雪花溶的水泡了茶,鄭公輕啜一口茶,鼻翼微動。
眼前的少年不僅模樣像極了寧王,就連身上的月下香,也與那人如出一轍。
月下香是上古時期便已經失傳的熏香,他年少時期愛香,曾尋遍古籍調製,卻終不得其法。
數年下來,他便失了耐心,不再調弄。
直至那一年,俊美若天神的少年將一盒熏香送至他的府門,熏香嫋嫋如雲霧,正是他尋遍多年也不曾尋到的月下香。
他這才見了寧王。
鄭公上下打量著麵前的李斯年,斟酌遲疑良久,終於開了口:“你身上的月下香,是何人調製?”
他知道李斯年師從淩虛子,淩虛子是活了兩杯多歲的老神仙,儘知世人所不知之事,但他心中隱隱還是有著一縷期許——那個清淩盛氣的少年,那個與他把酒言歡說天下為棋我為手的寧王殿下,至今尚在人間。
作者有話要說: 李斯年默默提起了刀:鄭公,你這種想法很危險
今天也是甜甜甜的一章!
悄悄許個心願,等完結之後再說我許了什麼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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