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針不紮在自己身上,自己永遠不知道疼。
薛妃轉身離去,身後傳來崔元銳長長的歎息聲。
薛妃秀眉微動,沒有回頭。
..........
許裳從小道中出來,見了最初跟著她一同進入小道的侍女們,便道:“今日的事情,誰也不能往外說半句。”
“知道嗎?”
許裳素來嫻雅,甚少有這般的疾言厲色,丫鬟們紛紛點頭,賭咒發誓說自己絕不會往外說半分。
然而儘管如此,許裳的眉頭仍是是緊緊蹙著的。
這些人是自幼跟隨她長大的人,她自然是放心的,可是七公主呢?
她與七公主雖然聊得來,但七公主最厭煩的便是宮中爭奪算計,未必會幫著她圓這個慌。
更何況,為她圓這個慌百害而無一利,七公主素來明哲保身,與她的那些交情,並不值得讓七公主冒險。
可若不將這件事圓過去,改日薛妃試探七公主,得知七公主並未去小道,在小道的人,一直是她,那麼薛妃必會懷疑她聽到了自己與崔元銳的對話。
薛妃與崔元銳議過親的事情並不是秘密,天子寬宏大度,絲毫不曾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從天子任用崔元銳做光祿勳便可以看出來了。
可再怎麼大度的天子,也容忍不了自己妃子在跟了自己之後,還與舊情人眉來眼去私下密談。
薛妃為了保守她與崔元銳私下見麵的秘密,多會對她出手。
想到這,許裳微蹙著的眉頭又深了一分。
她必須要去找七公主。
七公主身受天子與太後的寵愛,尋常人動她不得,更何況,在薛妃崔元銳麵前的那番說辭,隻是讓二人懷疑七公主是否來過,並不能確定七公主是否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不能確定,又忌憚七公主的地位,自然便不會對七公主下手,七公主仍是安全的,隻是擔了一些風險。
可若是七公主不幫她這個忙,她遭遇的,便不止是風險了。
她的父親偷養府兵的時候雖然有長公主在天子麵前開解,但這仍是天子心頭的一根刺,她在邊關立下的戰功越多,天子便會越發忌憚她,如果李承璋還活著,她在天子心中還有一分利用價值,可現在李承璋已經死了,她的存在,對於天子來講,是一種威脅。
薛妃若想除她,天子不僅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還有可能會替薛妃遮攔。
她如今的處境,太難太難了。
她隻能求七公主幫她。
七公主若為她擔此危險,她必會加倍報答。
許裳打定主意,決定去找七公主。
問棋見此,忍不住道:“姑娘,咱們不是出城給安寧翁主獵皮子嗎?”
許裳抬眉看著前麵高高宮牆,道:“七公主頗喜歡騎射,叫上她一起去,咱們便多了一個伴。”
七公主是跟在丁太後身邊長大的,如今年齡大了,有了自己的宮殿,但仍時不時地去長信宮陪丁太後說話解趣。
這樣一來,她與七公主的事情,倒也遮攔——天天相見的人,約著一同去打獵,實在再正常不過。
許裳這般想著,去找七公主。
此時的七公主,是不在自己的宮殿中的,算一算時間,她這個時候應該剛陪完丁太後,從長信宮出來。
許裳便在她的必經之路等著她。
七公主不喜歡排場,出行帶的宮女侍從並不多,許裳見她走過來,連忙上前見禮。
“呀,許姐姐。”
七公主笑了笑,道:“許姐姐這身打扮讓我差點沒認出來。”
若不是許裳攔住了她,她根本看不出這是許裳。
七公主上下打量著許裳,道:“許姐姐這是要去哪?怎地這身打扮?”
許裳是她們這些公主翁主中最為嫻雅安靜的一個,往日穿著,如畫中的仕女圖一般,而今一改往日的裝束,倒叫人大吃一驚,很難將她與以往的溫婉聯係到一起。
許裳拉了拉七公主的衣袖,道:“公主殿下,請借一步說話。”
七公主這才發覺,往日裡永遠溫柔淺笑著的許裳,此時秀眉微蹙,麵色有些凝重。
能讓許裳緊張的事情,天底下可並不多。
七公主眉頭微動,沒有說話。
許裳又喚了一聲:“七公主。”
七公主抬眉,儘數遣退身邊伺候的宮人。
待宮人們走遠了,七公主不等許裳開口,便道:“許姐姐與我相識並非一兩日,當是明白我的性子。”
她最不耐煩的,便是宮中的那些爭權奪勢。
她的母親最是拔尖要強,可結果是什麼?
是連全屍都沒有落下,隻留下一個小小的她孤苦伶仃過日子。
天家內鬥雖然嚴重,可若是不插手,便能獨善其身。
她不想再走母親的老路。
七公主道:“若許姐姐要我幫什麼忙,或者要告訴我什麼秘密,便免開尊口了。”
“我誰的忙也不想幫,日後我有了難,也不需旁人來救我。”
“至於秘密,”說到這,七公主聲音頓了頓,笑道:“知道太多秘密的人,多是在宮中活不長。”
許裳手指微緊。
她知道七公主看似平和,實則冷心冷肺,最是無情,但沒有想到,會無情到這種地步,她還未開口,她便將所有的話都堵死了。
見此,許裳勉強一笑,道:“公主殿下這是哪裡話?是我唐突了殿下。”
終是她病急亂投醫了,她與七公主交情平常,七公主怎會為她涉險?
她不該將七公主拉下這灘渾水的。
七公主笑了笑,道:“許姐姐嚴重了,在宮中若想過得好,便該是我這個模樣。”
“許姐姐若在宮中住得久了,便該明白我的態度了。”
許裳頷首,不再多話。
七公主幫忙是情分,不幫忙是本分,她本就不該有太多期待。
她去了小道的事情,如今也不需要向七公主說了,他日薛妃試探七公主,得知七公主並未去過小道,自然便明白七公主與此事無關,全是她一人所為。
如此一來,薛妃也不會針對七公主,隻會想辦法除掉她這個眼中釘。
許裳與七公主分卡,問棋等人追了上來,問道:“姑娘,咱們不邀請七公主一同去鈞山嗎?”
“不了。”
許裳笑了笑,道:“七公主有些忙,咱們還是不要打擾她了。”
問棋回頭瞧了一眼七公主,頗為疑惑,問道:“奇怪,七公主除了陪太後娘娘說話外,還能有什麼事情?”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
許裳道:“七公主也一樣。”
“咱們走吧。”
問棋隻得收回目光,跟著許裳出了宮門。
出宮門後,許裳翻身上馬,看程彥如今所住的寧王府看去。
她有心想把這件事告訴程彥,可轉念一想,程彥剛剛大婚,正是與李斯年如膠似漆的時候,一貫愛給程彥添堵的朝臣們,此時都良心發現,歇了找程彥麻煩的心情。
程彥死對頭們尚且如此,她作為程彥最好的姐妹,怎能在這個時候讓程彥為她擔憂?
再說了,薛妃縱然想害她,也需要細細籌謀一番,她畢竟是清河公主的獨女,她的父親還曾養著府兵,薛妃到底要顧忌她父母的臉麵,不能將事情做得太過。
隻是可惜,薛妃會忌憚她養著府兵的父親,她的父親,卻未必會因為她的死而與薛妃撕破臉皮。
在父親眼裡,他的誓滅北狄的執念高於一切。
她的身家性命,怎能與父親的執念相比?
許裳輕輕一笑,手指揚起馬鞭,向鈞山進發。
她真的好羨慕程彥,長公主雖殺伐果決,不近人情,可對程彥還是有舔犢之心的,程仲卿雖沒甚能力,卻對程彥百般相護,至於李斯年,更是不需說,直將自己的一顆心都捧給了程彥。
而那個人,更是將程彥放在心口的位置。
忘不下,舍不掉,終其一生,他碧色瞳孔裡也容不下程彥之外的人。
寒風迎麵吹來,許裳隻覺得眼睛有些酸澀。
鈞山是天家狩獵場,此地駐紮著拱衛京師的南軍,各州地挑選出來送到京師的士兵,也是在此地訓練,擇優錄選,編入南軍或者北軍。
許裳到了鈞山,先去拜訪在鈞山練兵的長公主。
長公主聽說她要去給程彥獵皮子,便道:“前幾日我為了練兵,放了幾頭猛獸在山上,你帶這幾個人去不安全,我讓夜城陪你一道去。”
許裳道:“他事務繁忙,還是不要麻煩他了罷。”
士兵們遠沒有文人那麼多彎彎繞繞,誰最初帶著他練兵,日後他上了戰場,便會圍著那個人打轉。
李夜城不會止步一個靖遠侯的位置,有了這些新兵相助,他未來與北狄作戰,會更加如魚得水。
長公主不以為然道:“都是些新兵蛋子,不用著他。”
說話間,讓親衛喚來李夜城。
許裳見此,隻得接受長公主的好意。
李夜城得知長公主命自己陪許裳打獵,便回房中脫去身上重重的精甲,換成輕便的軟甲,騎上許裳送他的馬,與許裳一起去山上打獵。
春風微涼,吹著馬鬃與瓔珞。
李夜城看了一眼與自己並肩而行的許裳,發覺她眼角有些紅。
在他的記憶力,許裳是個極其堅強的女子。
有一次許裳與他一同出任務,在外麵中了箭,因為他們是急行軍,隨行的沒有軍醫,許裳便自己將箭拔了出來,又自己上藥。
他背對著許裳,聽著皮肉綻開的撕扯聲,眸光深了幾深。
次日清晨,他沒有派人去叫醒許裳,想著讓許裳多休息一會兒。
然而他的人沒去,許裳卻找到了他。
許裳依舊是往日的麵帶淺笑的模樣,隻是唇色有些白,對他道:“咱們該出發了。”
他眉頭微蹙,看了一眼許裳的中箭的肩膀。
許裳淺笑,道:“小傷而已,不值一提。”
如果說,程彥是外表百毒不侵,而內心卻軟得一塌糊塗的話,那許裳,便是外表嫻雅柔弱,內心卻是百煉成鋼。
人生中的任何磨難,都不會損傷她一絲一毫。
他忍不住懷疑,許裳明明是天家翁主,許清源的獨女,錦衣玉食裡堆出來的閨閣兒女,怎會養出了這般的心境?
李夜城又看了一眼身側的許裳,斟酌片刻,問道:“你在宮中受了欺負?”
許裳輕輕搖頭,清澈的眸光很亮,道:“你怎會想起問我這般的問題?”
李夜城深深地看了許裳一眼。
許裳與程彥不同,程彥伶牙俐齒,做事又頗為張揚,身後又有掌著兵權的母親,尋常人根本不敢尋她的麻煩,縱然給她添堵,也是偷偷摸摸的在暗處進行。
許裳更為安靜,從不與旁人相爭,哪怕許清源讓她去應付崔元朗那般下流惡心的人,她不曾說些什麼。
她的委屈與眼淚,永遠不會讓旁人瞧見。
她隻是被動地,甚至麻木地接受人世間的悲喜哀樂。
讓人忍不住懷疑,她是不是沒有痛感。
李夜城眉頭微動,猶豫道:“覺得你有些不大對勁。”
正午的陽光有些烈,許裳輕輕眯起了眼,心中有些想問,若是受了欺負又如何。
可到最後也沒問出口,隻是將手中的馬韁握了又握。
李夜城看了她看,又道:“若是欺負,可與阿彥說,她與你最是要好,斷然不會看你被旁人欺負了去。”
許裳輕笑。
果然如此。
“沒有的事情。”
許裳收回落在李斯年身上的目光,抬頭看著不遠處的狩獵場,道:“這個季節不知道有沒有雪狐。”
阿彥最喜歡雪狐皮子,雪狐皮子做成大氅,披在阿彥身上,必會分外好看。
李夜城見許裳如此,也不好多問,隻得陪著許裳打獵,目光掃過灌木叢,尋找著許裳口中的雪狐的身影。
二月的天氣,許多野獸仍在冬眠,雪狐更是稀奇之物,許裳與李夜城尋了許久,也不曾尋到雪狐的影子。
李夜城便道:“沒有雪狐,其他皮子也使的。”
“你與阿彥素來要好,無論你送她什麼,她心中都是歡喜的。”
許裳搖了搖頭,道:“她既然開了口,我自然是要給她獵張雪狐皮子的。”
許裳的聲音剛落,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李夜城劍眉微蹙,一手執弓,向身後看去。
狂奔而來的是長公主的親衛,見到李夜城,便喊道:“侯爺,皇城來了人,要與侯爺核算盔甲與軍糧。”
李夜城道:“此事當由長公主決斷。”
親衛道:“長公主說了,侯爺是獨當一方的大將,此事也應知曉,要侯爺速速回營。”
“你快回去吧。”
許裳道:“我一個人便可以。”
自李夜城屢立軍功後,長公主便萌生了退位讓賢之心,而今事事要李夜城參與其中,便是在有意培養李夜城。
李夜城看了一眼許裳,道:“今日天色已晚,不若我們一同回去,等我忙完了,明日再陪你一同打獵。”
許裳道:“近日北狄調兵頻繁,隻怕我們隨時都要出關奔赴北地,我今日將雪狐獵了來,也算了卻一樁心事,他日出征,倒也不會再為此事牽腸掛肚。”
李夜城劍眉輕蹙。
問棋噗嗤一笑,道:“侯爺當真以為我家姑娘是那等弱不禁風的小女子?”
“這裡的野獸,還不值得我家姑娘放在眼裡。”
李夜城聽此,便對身後的親衛道:“你們留在此地保護許姑娘。”
許裳本就會武,身邊侍女更是身懷絕技,他再將自己與長公主的親衛留下,兩重保護下,許裳當不至於出什麼意外。
作者有話要說:薛妃:我就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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