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情動,往往沒甚麼緣由,李夜城誤把這種感激,當做了他一生需要守護的喜歡。
如果不是許裳的出現,李夜城隻怕仍然覺得自己深愛著她。
當然,也有可能在李夜城心中,他仍是抱著這種想法的。
可是,藏在心中最深處的喜歡,往往是自己都不曾發覺的。
它隻有在與旁人說起那人時,那熠熠發光的眸光是騙不了人的。
程彥道:“姐姐可能沒有發現,兄長與我並沒有什麼話題可聊,我倆聊的最多的,無非便是他在戰場上的見聞,又或者說邊關的奇遇,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可兄長與姐姐在一起的時候,兄長的眼睛永遠是亮的,而不是灰蒙蒙的一片。”
李夜城幼年艱難,養就了沉默寡言的性子,碧色的瞳孔受了太多人的鄙視與輕慢,導致他雖是意氣風發的年紀,眼底卻如古井一般無波,日暮一般深沉。
但當他與許裳在一起時,他的那雙透亮的碧色眼睛,便像注入了泉水一般,源源活了起來。
如同他在戰場上的英姿勃發,氣吞山河。
那樣的李夜城,才是真正的李夜城,繼承了鎮遠侯遺誌的靖遠侯。
年少封侯,天生將才。
程彥的話終於觸動了許裳。
許裳手指慢慢撚著發,似乎在斟酌程彥說的話。
宮燈之下,她的臉哪怕有一半被熊掌所傷,可她依舊是秀美無比的。
程彥靜靜地等著許裳的回答。
她能做的,能說的,都已經說過了,也做過了,感情終究是兩個人之間的事情,她不能乾涉太多,李夜城與許裳剩下的路,便要他們自己來走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許裳終於開口,慢慢道:“我,我仍未想好。”
許裳手指微緊,說話時睫毛也跟著顫了一顫。
許裳垂眸道:“我倆之間的事情,等他凱旋之後再說罷。”
程彥理了理許裳的發,溫聲道:“好,我便轉告兄長,讓他儘早回來。”
許裳性子外柔內剛,不是旁人能夠左右得了的,更何況,許裳能鬆口等李夜城回來再相見,已經是非常不易了,她很是知足,也頗為滿意這個答複。
夜色越來越深,程彥給許裳掖了掖被角,對許裳道:“姐姐好好休息,我明日再來看姐姐。”
許裳頷首,在程彥的攙扶下,慢慢躺回榻上。
程彥離開內室。
外間,問棋等一眾侍女垂首侍立著。
程彥囑咐眾人好好照看許裳,問棋等人忙不迭答應,程彥這才離開宮殿。
宮殿外,李夜城負手而立,星光滿天,將他的影子拉得極長。
殿門吱呀一聲被關上,李夜城轉身,漠然道:“她還是不肯見我?”
程彥道:“女孩子嘛,總是愛美的,姐姐的臉被熊掌所傷,莫說見你了,她現在除了丁太後與我還有母親外,其餘人一概不見。”
李夜城即將出征,她不能讓李夜城懸心許裳的事情。
一個心有牽掛的將軍,在戰場上很容易發生失誤,以至於喪命大敗。
她不敢冒這個險。
程彥笑著道:“哥哥要早點回來,等你回來了,姐姐的臉便好了,到那時,姐姐怕是會有好多話要與哥哥說。”
李夜城劍眉微動,側臉看向許裳窗戶處的方向。
殿裡的宮燈又滅了一盞,隻剩下最小的一盞長信宮燈仍在燃著。
宮燈昏黃,讓人瞧不清裡麵的情況。
如同許裳的心境一般,讓他永遠猜不透,更看不透。
李夜城收回目光,碧色的眼睛低垂著,道:“是麼?”
程彥拍了拍李夜城的肩膀,道:“當然是這樣了。”
“你是男子,男子與女子想的事情不同,你哪有我懂裳姐姐的心?”
“你隻管放心去吧,等你回來了,裳姐姐肯定會為你慶功為你接風洗塵的。”
李夜城抿了抿唇,不置可否。
“走罷。”
李夜城道:“我們該去找長公主了。”
邊關戰事迫在眉睫,他不能繼續在長信宮等下去了。
程彥頷首,跟著李夜城一同去三清殿找長公主。
程彥剛走出長信宮,便見前方朱紅色的宮道上,長公主帶著一隊親衛身披星光而來。
“娘。”
程彥喚了一聲,連忙下了轎攆,迎了上去。
李淑一貫淩厲的麵容上有著幾分不易察覺的疲憊,微微頷首,帶著二人回到自己的宮殿。
侍從們奉上茶,便極有眼色地儘數退下。
李淑輕啜一口茶,開門見山道:“阿彥,京中之事,便需要你來多費心了。”
這句話,便是說天子執意修仙,再不會過問政事了。
程彥點頭。
李淑又道:“天子不問政事,宵小之徒難免借機生事,眼下正是多事之秋,若在危難關頭,你可便宜行事。”
程彥秀眉微蹙,與劍眉緊皺的李夜城交換一個眼神——如今的華京城,隻怕是比兵臨城下的雍州城還要危險三分。
若是不然,李淑根本不會這般說話。
翌日清晨,李淑整軍,李承瑛與李夜城隨軍出征,李承瑾與程彥留守華京。
天子不問事,程彥雖代掌長公主輔政之權,可到底不是天家皇子,華京城中,總要有一個成年皇子出來主持大局。
溫文爾雅的李承瑾是最好的選擇。
此時華京城的另一角。
暮春三月,冰霜早已融化,桃李爭榮,百花爭妍鬥豔。
左馮翊沈存劍輕輕抿了一口茶,抬眉看著麵前的六皇子。
說來好笑,天子這麼多的兒子之中,模樣最像天子的,竟是死於長公主劍下的兩位皇子,而其他的皇子,容貌更像他們的母妃。
六皇子尤甚。
那眉尾下方的一點殷紅小痣,更是似足了那人的神韻。
小痣太紅,如血色一般,在陽光下無聲昭示著什麼,隻需一眼,便能將人的眼睛灼傷。
沈存劍移開了視線。
天子總嫌棄六皇子生得女氣,懦弱,太像六皇子的母妃,可沈存劍卻覺得,六皇子生得極好。
六皇子道:“如今長公主已經離京,光祿勳顧群又是先生的門生,華京此時隻有五哥與阿彥表姐,先生以為,此時可算最好時機?”
少年年齡不大,正處於變聲期,聲音談不上好聽,略顯沙啞的嗓音,讓沈存劍不覺眉頭輕動。
沈存劍道:“殿下可知天子為何留下許清源?”
私養府兵是大忌,饒是李泓再怎麼懦弱無為,也無法容忍許清源的這種行為。
可偏偏,在長公主的三言兩語下,李泓默認了許清源養府兵的事情。
六皇子道:“還望先生賜教。”
沈存劍道:“我大夏軍隊分為南北兩軍,北軍為精銳,是蕩平外寇的利劍,而南軍,則是戍守華京的強盾。”
“而今北狄屢犯邊境,北軍隻得鎮守邊外,南軍雖駐守華京,但百年來皆為世家子弟掌管,對於天子忠心,又剩下幾分?”
“許清源的府兵,其作用便是威懾南軍不生異心。”
六皇子恍然大悟,道:“先生的意思,隻有許清源帶府兵離了清源,才是我們動手的最佳時機?”
沈存劍頷首,道:“不錯。”
“可.......”
六皇子猶豫片刻,斟酌著說道:“先生也說了,許清源的府兵是威懾南軍之用,這種情況下,怎會輕易離開清源?”
沈存劍輕笑,道:“崔莘海楊奇文雖都敗在了安寧翁主手上,但他們有一件事是做對了的。”
沈存劍目光悠悠,六皇子打了一個激靈,瞬間便明白了沈存劍的計劃。
六皇子大驚,失手打翻桌上的茶杯。
沈存劍靜靜看著六皇子。
好一會兒,六皇子才回複平靜,低聲問道:“先生要除去長公主?”
“萬萬不可,長公主為國家棟梁,若無長公主,邊關必亂,大夏必亂!”
作者有話要說:沈存劍:作為最後BOSS的我,終於出場了
嗯,今天是大肥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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