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蘭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想出這樣奇怪的比喻。
她下意識地抬頭望了那個方向一眼。
她再一次看到了那個影子。
她看見,鬥篷下抬起了一隻手,冷白修長的手指輕輕一挑。
……挑斷了空氣中那根繃了許久的無形的弦。
“不——會被人逮到的!我還不想死!”手持火炬的膽小鬼徹底失控了,他怪叫著,把火炬往地上一扔,拔腿逃跑。
他的動作同時驚動了另外兩人,色心大熾的醉鬼下意識地撲上去,將他摁在地上,怒喝:“給我閉嘴!”
公鴨嗓怪叫一聲,舉起匕首胡亂向那兩個滾成一堆的人刺過去。
依蘭趁機向著西麵飛奔。
絕處逢生的喜悅充斥她的胸腔,她迅速把慘叫聲遠遠甩在身後,距離巷道出口越來越近了,三百尺……兩百尺……
腳步忽然頓住。
黑暗中出現了一個輪廓,攔在她的去路上。
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裡,依蘭竟然清清楚楚地看見了他。
他的鬥篷比夜色更黑,鬥篷陰影下的小半張臉孔華麗又冰冷。看不見眼睛。
他的身上繚繞著若有若無的血腥味,依蘭隱隱聽見了靈魂絕望恐懼的尖嘯。
他衝著她,抬了抬手指。
依蘭記得,剛才他就是這樣動動手指,那三個男人就陷入了癲狂。
他靠近了一些。
依蘭沒有聽到任何腳步聲。
鬥篷下的身軀微微躬下腰,她感覺到了一種‘注視’,令人毛骨悚然,仿佛滿天的星都把目光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
居於絕對的高位,冰冷、淡漠的注視。
“沒有**?”他發出了不解的輕歎。
依蘭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聲音。
他的語調有一點奇怪,像是太久太久沒有使用過的機械一樣,略顯僵滯。
但他的音色卻是極致低沉華美,動人心魄。
依蘭深吸一口氣,冷靜地問:“請問……是閣下挑動他們的**,讓他們自相殘殺的嗎?”
對方不答,再度對著她晃動他那蒼白無比的手指。
半晌,再度輕歎:“恐懼也無?”
她說不上來,他的姿態究竟是孩童式的天真,還是神祇式的漠然。
她明白了,他對她這個人本身並沒有半點興趣,隻是對‘她為何沒有被他引動心底的**和恐懼’這件事情感興趣。
他不是人。而是傳說中的惡魔。
依蘭覺得自己應該害怕。然而剛剛經曆過生死的她,此刻心中泛起的恐懼就像是在風雨中飄搖掙紮的燭火一樣,根本翻不起什麼浪。
又或者,是惡魔的麵孔太美,讓她忽略了顯而易見的危險。
過了一會兒,他收回手,仿佛帶著一點挫敗。
正當依蘭鬆下一口氣的時候,隻見他的身後出現一把泛著黑光的巨鐮,暗芒閃過,他並沒有殺死依蘭,而是在他自己的掌心劃出一道血線。
他再度把手伸到她的麵前。
低沉魅惑的嗓音伴著夜風沉沉襲向她:“你可以許願。任何願望。”
依蘭覺得對方很像一個鍥而不舍的騙子。
她知道等價交換是世間的基本規則。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陷阱上麵總會設著噴香的誘餌。
她,絕對不會與魔鬼做交易。
當然,她也不可以得罪他。
依蘭抿了抿唇,揚起了笑臉:“我沒有什麼想要的。如果一定要說,那我隻想知道,這位英俊無雙的紳士,你是誰呢?”
黑色的袍角被夜風輕輕吹起。
他掌心的血線上,滲出了帶著赤色微光的鮮血,掠到二人之間,飛快地凝聚。
依蘭睜大了眼睛,注視著麵前不可思議的一幕。
他仿佛也有些意外,迅速收攏了蒼白修長的手指,然而已經來不及阻止一切。
他那泛著光芒的鮮血,在虛空中凝成了一個形狀奇異繁複的符文,它古老、深邃,攝人心魄。
下一秒鐘,符文化成了兩道赤色光芒,一道落到她的身上,另一道回歸他的掌心。
依蘭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她在墜落。
‘噗。’
一瞬間的愣神之後,她落到了地上。
是巷道中破爛的灰石板路,沒錯。
等等,她的身體似乎不太對勁!
依蘭低頭一看,隻見自己變成了一團黑乎乎、圓滾滾、很有彈性的毛線球!
身後還甩著一條細尾巴!
她、她是從一件寬大的黑色鬥篷中滾出來的……
依蘭驚恐地望向自己原本站立的地方。
她看到了自己。
另一個‘依蘭’,滿臉難以置信的表情,正試圖用‘平移’的方式向前移動身體,結果就是……
直通通地向前栽倒。
而且,‘她’根本不懂得用手去撐地麵。
眼見自己漂亮小巧的鼻梁就要撞擊在堅硬的灰石磚上,依蘭一陣臉疼,下意識地操縱著毛線球蹦過去,墊住了自己的臉蛋。
“噗嘰——”
她被自己的臉砸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