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下來, 依蘭話說到一半,忽然被關到了合金匣子裡麵。
魔神打開匣子把她放出來,看著這個東西在床鋪上滾了幾圈, 然後老老實實窩到了他的掌心。
“剛才說到哪裡啦?”依蘭小毛線轉動著眼珠。
“說到惡愛領主對你造成的影響。”他的臉色一片嚴肅認真。
依蘭也緊張了起來, 她稍微炸著一點毛:“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賢者誇讚他自己長相英俊,我的腦海裡就突然出現了你的臉。後來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我就想起你皮膚的觸感。”
她非常習慣地蹭了他一下。
他的視線有一點點飄, 連她碰到了另外一個男人的手這樣一件大事都被他忽略了過去。
“繼續。”
依蘭小心地看了他一眼, 見他在凝神思索,臉色非常慎重嚴肅,於是也拿出了十二分認真:“再然後就是, 腦海裡一直情不自禁地浮現你的樣子, 鼻子裡麵好像能聞到你的味道,心臟癢癢的, 恨不得立刻跑回你身邊來!”
他的眉頭難以自抑地跳動了兩下。
他也嘗到了心臟發癢的滋味。
“那怎麼不回。”他懶洋洋地問,“我又不會吃了你。”
他盤膝坐著,有一搭沒一搭地撫她的絨毛, 臉上掛上了神秘莫測的微笑。
“噢,你沒聽到外麵發生什麼事嗎?”依蘭把眼睛轉到腦袋上方看他,“我本來是要回來的,結果有人誣陷我殺了白休把我帶走了,這件事說來話長……”
她嘰嘰喳喳講了大半天。
“……事情就是這樣!白休說賣藥給他的人是弗雷, 但我仔細觀察過弗雷, 覺得不像是他。現在暫時沒有更多的線索, 得等弗雷去查火焰藥劑那邊的情況,不過我並不抱太大的希望, 因為對方未必會留下什麼破綻。喂,你有在聽我說話嗎?喂!”她用絨毛噌噌噌地蹭他。
她總覺得今天的魔神有點心不在焉。
“我在聽。”他的語氣更加慵懶。
“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我今天太累了嗎?”
他動了下眉毛:“嗯。躺下來說。”
天剛黑,還沒到睡覺的時間。
依蘭小毛線忽然感覺心裡一片寧靜,似乎是他感染了她。
她蹭了兩下,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和他窩在一起。
“線索不夠的時候,猜來猜去隻會徒增困擾。”他輕輕地笑了下,“獵手要有耐心。”
“嗯!”依蘭由衷地覺得,魔神這樣說話的樣子,真的很像隱藏在陰影中的超級大壞蛋啊!
不過她喜歡。
她輕輕地蹭了他一會兒,讓自己的心緒變得更寧靜了一些,然後才開口告訴他昨夜的夢。
“我又做夢了,夢到法師塔之戰。”她翻起眼睛來瞄了他一下,“我百分之百確定,它根本不是夢。”
“哦?何以見得。”
“因為我在夢中聽到的傳送陣咒語,成功把我傳送到了地下大廳。”她的絨毛輕輕地收縮起來,整個球更加依戀地往他的掌心裡麵鑽,“我今天到正義之塔的時候……真沒料到咒語會生效的。地下大廳雖然變成了廢墟,但所有的細節和夢裡看到的都能對得上。”
“難道真是我的記憶?”魔神眯起了眼睛。
依蘭猶豫了一會兒。
“喂,你真的確定,在失去記憶之前,你誰也沒有喜歡過嗎?”她糾結地問。
“當然沒有。”
“萬一隻是忘了……”她的心裡其實已經有了一個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頭。
小毛團和它的大朋友。
“哈!”他把她捉起來,放到麵前。
一人一球眼睛對著眼睛。
她有點害羞,下意識想把眼珠子轉走。
“你不就是想聽我說一句我隻喜歡你一個嗎?”他笑得壞意十足,“沒安全感的東西。”
“不是這樣。”她嘀嘀咕咕,“才不是呢。”
他愉快地挑著嘴角:“夢裡什麼都有。睡覺。四個小時後行動。”
依蘭小毛團偷偷瞪了他一眼。
沒關係,她記性好得很,一筆一筆都給他記著,將來總有算帳的那天。
他捏著她,把她摁在他的心口。
她的心忽然就安定下來,她貼著他,一會兒把自己攤成小薄餅,一會兒把自己攤成軟泥怪。
夜色更濃,他悄無聲息地在黑暗中睜開了眼睛。
“該出去做事了。”
他一動,依蘭小毛線很及時地清醒過來。
像她這樣本來不需要睡眠的家夥,完全是在陪著他睡。
她抖抖毛,鬥誌昂揚地跳到了他的肩膀上。
見過夢中的賢者肩膀上的‘鳥巢’之後,依蘭小毛線忽然感覺周身有點空落落的。
他非常敏銳地捕捉到了她的失神。
“在想什麼。”他不動聲色,用惡魔的語氣低聲誘哄。
單純的小依蘭脫口而出:“賢者。”
他的臉色一秒鐘黑成了鍋底。
依蘭小毛線猛然回神,非常有求生欲地補充解釋:“是夢中的賢者,那是一位年紀非常大的女性賢者,非常慈祥和藹的老奶奶。”
“嘖,”他把頭偏到另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這麼著急解釋乾什麼,你以為我會吃醋?嗬。”
不吃醋?依蘭可信了他的邪。
她沒和這個家夥計較,而是一本正經地問:“我們現在去哪裡?”
“神殿。”
他直接從窗戶翻上了屋頂。
夜空中仿佛飛過了一隻鳥,在風的幫助下,魔神很快就抵達光明神殿的殿頂上。從這裡俯瞰,法師塔整個格局儘收眼底。它大約建成了同心圓的形狀,北部高地就是所謂的‘上層塔’區域,這裡坐落著神殿及神殿的附庸建築群,賢者大廳以及魔法師的各個辦事機構。
光明神殿是法師塔內最為宏偉的建築,占地麵積最大,高度最高。站在這座神殿的殿頂上,讓人有種一放手就能被風吹上天堂的錯覺。
光明女神的金身塑像矗立在殿前廣場上,兩排光明神使守護著神殿的大門,想從正門突破,那必定是一場激烈的大戰。
幸好這個時代沒人會飛,殿頂不需要派人守著。
魔神環視一圈,確定沒有被任何人察覺之後,他疾行幾步,抓住簷角的聖光裝飾物,輕輕往下一縱,落進神殿頂層的閣樓。
依蘭緊張地注視著左右。
很好,這裡沒有守衛。
這是空置的房間。魔神仔細聆聽了一會兒,推門出去,潛到下一層的過道上。
過道上鋪著厚重的金色地毯,一看就非常高級,價格估計和純金鋪路沒什麼區彆。
依蘭飛快地轉動著小眼珠,一馬當先,蹦跳在前方替他探查左右兩邊的一排排房間。她很快就得出了結論――兩旁的房間全部都是空置的,一個人都沒有。
為了彰顯地位,光明神殿建得太高,實際上內部根本沒有多少地方能夠派上用場。這些空置的屋子,應該隻是在各地神殿的高級神職人員定期前來朝聖的時候用得上。
巡邏的光明神使並不會一間間推門查看,在聽到腳步聲時,魔神和依蘭隻要隨便躲進一個房間就可以避開他們。
行動比想象中順利一百倍。
“這些地方不像能藏東西的樣子。”依蘭勾著魔神的耳朵嘀咕,“我猜,重要的東西應該都在一層正殿!”
向下走了四五層,耳聰目明的依蘭小毛線忽然聽到了一丁點奇怪的響動。
她和魔神對視一眼,迅速潛向位於最角落的房間。
這些神殿內部的房間雖然長期空置,但一直都有人在打理,布置、裝飾用的都是最上乘的材料,房門是珍貴的合金,隔音效果良好。
指尖一碰,發現這是一間從內部上了鎖的房間。
模糊的響動就是從這裡麵傳出來的。
“我去看看。”依蘭小毛線勇敢地從魔神的肩膀上蹦下來,把自己攤成一片沒有厚度的紙張,從門縫下麵小心地潛了進去。
她先探進了一絲眼縫。
穿過精致厚重的合金門扇的瞬間,幾種交疊的聲浪轟隆一下就鑽進了依蘭的耳朵。
‘噢!’她嚇了好大一跳,迅速抬起眼睛來看。
這裡麵……好像有兩隻大象在打架。
“嘭嘭嘭嘭!”
“啪啪啪啪!”
“轟隆隆隆!”
還有……男人的低吼和女人的大叫。
依蘭:“……”
為什麼她總會看到這種長針眼的事情啊?她隻是一個純潔的少女而已!
房間裡麵的戰況相當激烈,落地的大床看起來都快要散架了。
‘這……這麼可怕嗎?’依蘭夾在門縫裡的小心臟高高地懸了起來,她左右瞄了瞄,迅速爬到了立在牆邊的光明女神平麵金身像背後。
這裡地勢高,大床上的戰況一覽無遺。
依蘭從光明女神的頭頂上探出了眼睛。
她一時之間無法分辨這是一個偷情現場還是凶殺現場。
男人的手上湧動著聖光,他一邊瘋狂地撞擊,一邊毫不留情地毆打下方女人雪白的身體,發出可怕的‘啪啪’聲。女人隻露出一頭米白色的柔順長發,她的手掌閃爍著淡藍的冰霜光芒,她在拚命掙紮反抗,發出一聲聲尖叫。
‘這不對!戀愛的男女做那種事,並不是這樣的!’依蘭緊張地豎起了絨毛,視線匆匆掃了一圈。
她看到了扔在地上的袍子,一件是金燦燦的神官服,另外一件……是華麗的冰霜長袍。
依蘭的心臟猛地一跳。
這種樣式的冰霜長袍她眼熟得不得了,因為今天和她待在一起大半天的弗雷,正是穿著一模一樣的情侶款式。
所以床上的女人是弗雷的妻子,法師塔的統領布蕾雅!
依蘭猛地睜大了眼睛――光明神殿對魔法師們動手了嗎!噢!天哪,他們居然對魔法師做出這種事情!
就在一閃念的功夫,床上的神官抬手卡住了布蕾雅的脖子。
依蘭聽到她發出了窒息的倒氣聲。
掙紮的力道瞬間微弱了下去,在冒著聖光的鐵掌鉗製下,冰霜發出無力的淡淡藍光。
要出人命了!
依蘭不敢再遲疑,她盯住神官的手腕,狠狠爆發意念:“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