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休長長地倒吸了一口涼氣,他知道,任何求饒都沒有用了,也沒有人能救自己。
眼前的人……不一樣!
“說吧。”路易寬容地點點頭。
白休的目光劇烈閃爍,他艱難地開口:“你確定想知道?就算知道了,你也鬥不過。勸你彆找死。”
“說。”
“好,我說,其實我做這一切,是……”
他的臉和身體猛地僵住。
在路易和依蘭小毛線詫異的注視下,吸血鬼白休就像是被陽光射穿一樣,當著一人一球的麵,迅速化成了一個人形的黑屑團。
化成了黑灰的嘴唇一動,臉部立刻像一個黑色漩渦一樣,朝著四麵八方散開。
“咦?背叛者死。”路易抖了抖手掌上沾到了黑塵,“這看起來,很像某種詛咒。”
依蘭小毛線從肩兜裡鑽出來,蹲在路易的肩膀上:“有點像光明女神那個把人變成聖金的詛咒,但是比那個凶殘得多了。口頭上和心中背叛光明女神的人那麼多,他們都是不會受到懲罰的,唐澤飛鳥和偽神是因為動了光明神格的力量才遭遇詛咒反噬。而這個白休,隻是試圖招供一個名字就變成了這樣。”
路易用腳尖踢了一下地上的黑色骨堆:“所以他服用的藥物中,一定有幕後那個東西的力量。”
依蘭非常憂鬱地歎了一口氣:“我還以為這次的對手是人。”
“回試驗室看看!”路易的銀色眼睛裡閃動著研究者特有的光。
*
路易和依蘭潛回地下試驗室,把那些來不及摧毀的瓶瓶罐罐都研究了一遍。
“小依蘭,”路易眨了眨眼睛,“你知道白休為什麼會在今天和古斯特家族最終交接嗎?我找到答案了。”
“嗯?”她正睜著黑豆眼瞄來瞄去,一聽這話,立刻精神百倍地看著他。
“這裡,不久之前剛剛完成了劑量驚人的毒-藥生產。這些毒-藥現在已經運走了。白休一直沒有離開,就是在等待這項工作完成。”他聳著鼻翼四處嗅了嗅,然後大步走到了試驗室一個角落,“從這裡運走的。”
“傳送陣!”依蘭炸起毛毛,“路易大人準備好,我們現在傳送!”
“嗯。”
“米諾加更拉風!”
傳送陣沒有反應。依蘭嘗試了每個人的名字和組合,都沒有蒙出傳送陣的咒語。
路易笑著搖了搖頭:“幕後的人,遠比想象中更加謹慎啊!這個傳送陣,恐怕通向老巢。”
“剛才白休逃跑的那個傳送陣,我知道。”依蘭從肩兜裡麵鑽出來,蹲在路易的肩膀上,目光中帶著一些追憶,“上次,魔神就是在獅鷲中心的外麵逮到突然現身的布蕾雅,我們一直很奇怪她到底是從哪裡變出來的。現在才知道,是傳送陣。”
“哦?”路易挑眉。
依蘭不自覺地彎起了眼睛:“那天和布蕾雅動手的時候,魔神可真是帥呆了啊!”
路易使勁兒壓住了笑容。
“咳,”依蘭清了清嗓子,“那一天,魔神拆了白德的地下室,然後布蕾雅就出現在街道上。我覺得白德那裡可能也有一個傳送陣,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批被運走的毒-藥……”
“很可能就是運往老巢!”路易摩拳擦掌,“我現在就去對付他?直接殺到白德的地下室去嗎?”
“不。那個人非常謹慎,肯定早已經把東西轉移走了。”依蘭抬頭望向星空,“如果真的是他,那麼貿然行動非但什麼也得不到,反而會打草驚蛇。那批毒-藥裡麵有魔神的血肉,現在森林裡有太多氣息,影響了他的感知,等到他清理完森林之後,就可以感應到它們了。先把它們找出來!”
“不錯。”路易點點頭,“黑暗神大人也需要一點時間來恢複到最佳狀態,他身上實在是扛了太多的傷。”
他猛然發現自己說漏了嘴,懊惱地拍了拍腦門。
“我都知道的。”依蘭歎息,“那個家夥,愛我愛得死去活來。”
路易的嘴角狠狠抽了兩下。
他沒敢告訴依蘭,他也在黑暗神大人那裡也聽到過這樣的念叨。真是一對神奇的戀人啊!
“而且……”依蘭遲疑地說,“如果是白德,如果是……他。那麼,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每一個人都不會相信我們,而是會選擇相信他。”
她的絨毛在夜風中微微發顫。
“所有人都信任他,善良的人們會為了他而舉起武器,對準我們。”
“我不會再讓悲劇發生。”
*
一人一球回到了霍華德莊園。
路易繼續安排人手收集情報,這一回,搜尋重心放在了奇怪的貨物上。
根據那些試管和藥罐中殘留的線索,路易推斷這一批失蹤的毒-藥重量足有兩百磅。這樣一批液體調動起來,多少總會露出些馬腳。
法師塔和彆的地方不同,想要從這個封閉的環境中把這麼大一批貨物運出去,還要瞞過所有的眼睛,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依蘭小毛線窩到了魔神的身上,嘰嘰喳喳把地下試驗室中的所見所聞全部說了一遍。
“不能背叛主人的吸血鬼嗎?”魔神懶洋洋地說,“他這是從傳聞中找到的靈感吧。”
“什麼?”
魔神的表情似笑非笑:“傳說中,我的信徒就是這樣的。被黑暗力量控製,不知疼痛和疲倦,永不背叛。沒想到我的血肉還真有這樣的效果?既然如此,明天讓路易好好研究一下那個從火玫瑰帝國抓回來的吸血鬼。”
說著話,天就亮了。
路易把裝在匣子裡的魔神送進魔法森林,返回莊園時,看到依蘭站在窗戶邊上發呆。
剛才看著那隻匣子,她忽然想起在北冰國那一次,她偷偷把手伸進合金匣子裡麵去撈魔神,結果隻撈到一些霧一樣的絮狀物,還激發了那個記憶封印。
現在她已經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混沌的絮狀,就是他被封印在七王之墓的狀態。她碰到了那樣的他,觸發了靈魂最深處那份沒有被死亡磨滅的情感。
“路易大人,”她的聲音有一點點沙,“我覺得現在很幸福。”
路易正慢吞吞地拄著黑寶石權杖往前走,聽她這麼一說,他腳步慢慢地頓了頓,然後歎息著開口:“懂得珍惜和滿足的人,總是幸福的。”
“是呀!”依蘭飛快地眨了眨眼睛,把幸福的淚水收了回去。
路易裝作沒看見。
他根本不覺得小依蘭是愛哭包。在他眼中,小依蘭是世界上最堅強最勇敢的女孩。
依蘭跟著路易來到關押吸血鬼的牢房。
這個可憐的家夥嘴部被套上了鐵箍,手腳都用非常粗的鐵鏈捆得結結實實。
因為多日沒能接觸血液,他的眼睛通紅通紅的,喉嚨裡發出野獸一樣的低吼聲。
路易走上前,慢吞吞地觀察這隻吸血鬼。
吸血鬼眸光閃動,難以抑製地盯住依蘭細嫩的脖頸。
白得透明的肌膚下麵,細細的血管中流淌著少女噴香的鮮血……
他裝出一副虛弱無比的樣子,看起來完全無害。
‘隻要這兩個蠢貨拿掉我的嘴套來問話……他們就會變成我越獄之前的一頓美餐!’吸血鬼美滋滋地想。
“小依蘭,你覺得我該從哪裡著手研究?”路易歪著頭,上上下下地打量麵前‘孱弱’的吸血鬼。
“不然讓他咬你一口感受一下?”依蘭很認真地提出了非常不負責任的建議。
路易嗬嗬嗬地笑了起來:“是個不錯的主意!那就這麼辦!”
扮弱的吸血鬼驚呆了。
路易拆掉他的嘴套時,他有好一會兒沒能反應過來。
哪怕誘人至極的手腕就放在嘴邊,哪怕多日沒進血食已經讓他快要喪失理智,但他還是遲疑了。
“這個家夥,倒是像我一樣意誌堅定。”路易挑著眉,“當初我戒血癮的時候,也是這……”
‘嗷嗚’一下,手腕被叼住了。
“啊哦,高看他了。”路易遺憾地說,“本來還覺得這個家夥有培養的價值。”
吸血鬼的尖牙刺入了血管。
依蘭吃驚地看著路易,她從他剛剛這句不經意的話語中,聽出了她從前不知道的往事。
“您曾經……”
“噢,”路易彎起銀色的眼睛,“是的,我剛‘生病’的時候,非常渴血。飲過動物和人類的血,當然,優雅的路易是不會像這個家夥一樣毫無風度,用自己的牙齒去咬人的,就是……花錢購買一些血液這樣。飲血,可以讓我的身體稍微好轉一些。關於吸血鬼伯爵的傳聞,就是那個時候傳出去的,無風不起浪啊!”
他的神色十分感慨。
“後來我發現,血癮越來越大,而且理智逐漸有了崩潰的跡象。我絕對無法容忍自己變成喪失理智的怪物,於是我戒了血。那段時間,不好捱啊……”
他歎息著,伸手摁住吸血鬼的腦門,把他推開。
手腕的傷口滲出金紅的血。
吸血鬼發出喪失理智的咆哮,拖著沉重的鐵索,‘叮鈴鐺啷’地再度往前撲。
“不過事實證明還是可以做到的。”路易愉快地對狂暴的吸血鬼說,“相信我,你也可以!戒血吧!”
吸血鬼:“……”他才不想戒血,根本不!
他盯著路易手腕上滲出的血。
泛著金色的血,顯然和正常人類不一樣,但是此刻渴血的吸血鬼已經注意不到了,他發出了野獸一樣的咆哮聲。
“他太吵了。”依蘭皺起鼻子。
路易把嘴罩戴了回去。
他緩緩捏起拳頭,隻見手腕的牙印中,慢慢逼出了一絲黑色夾著紅色的毒-液。
“通過毒-液來感染。”路易把它挑了起來,非常珍惜地收起一隻水晶小瓶子裡麵,然後又取出另外一隻瓶子,用指尖劃破吸血鬼的手腕,收集了一小瓶對方的血液,“樣本集齊,我這就去研究。”
*
路易效率驚人。
剛入夜,他就帶著結果敲開了依蘭的門。
“噢,請原諒我打擾了二位甜蜜的夜晚。”路易在門口行了一個虛偽的禮。
依蘭從魔神的肩膀上跳到了腦袋上,用實際行動表明,這樣的身體是沒有辦法‘甜蜜’的。
“猜猜我發現了什麼?”關上門之後,路易的表情立刻變得無比凝重,“大人的墮神之血,被另一個神格的力量感染了!中了毒的人,變成吸血鬼的同時,也會成為那個神格的信徒。”
“神格?”依蘭小毛線睜圓了眼睛。
路易拿出幾隻水晶試管,向一竅不通的依蘭和魔神解釋了一通原理。
“……總之,這不是偽神的力量,而是真正的神格,不過令人慶幸的是,它並不算十分強大,否則也不需要依賴黑暗神大人的血液來做到這件事情了。”
依蘭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被吸血鬼咬過的人,也都會變成那個神格的忠實信徒、不能背叛嗎?”她問。
“不錯,是這樣的。”
依蘭長長地吸了一口涼氣:“這可真是太恐怖、太邪惡了啊!”
用神格的力量感染墮神之血,製造毒-藥。
服下藥,就會變成白休那樣的吸血鬼,並且可以感染更多的人。而這些人,全部都會變成那個幕後神格的信徒,為它提供信仰之力。
“路易,”魔神微仰著下巴,漫不經心地問,“你能做到嗎?”
依蘭嚇了好大一跳。
路易抬高了眉毛,年輕漂亮的的臉上硬生生擠出了好幾道抬頭紋:“思路我已經理清了,如果從現在開始研究的話,大概需要幾十年。大人,著手去做嗎?”
依蘭炸毛,對著魔神的耳朵叫:“不可以做這種邪惡的事情!”
他反手把她捉下來。
“這個嘰嘰喳喳的絨毛東西,真是吵死人。”他嘖了一聲。
路易目光幽怨。他真是受夠了黑暗神這套表裡不一、明麵上嫌棄實際上炫耀的嘴臉了。
當然,他完全不敢抱怨。
“不必浪費時間做那種事。”魔神抬了抬手,“在毒-液中能感應到艾麗絲的氣息嗎?”
路易搖了搖頭:“並沒有,與我身上的神格並非同源。很陌生,有種……言語很難說清楚,很難直觀地評價它的善惡。”
“嗤,”魔神笑了,“神神叨叨。這兩天,嚴格管控莊園的飲食和水源。”
路易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是!”
“像白休這樣的心腹,很可能不止一個。”魔神眯著眼睛,“想要讓心腹到遠處發展據點嗎?路易,留意通過各種渠道離開法師塔的人,一旦發現直接拿下。”
“是!”
路易離開之後,魔神若無其事地瞟了依蘭一眼。
“這種小事也值得炸毛?看著。”
依蘭眨了眨小黑豆眼。
她不會忘記,那一天他帶著她掠上去擊殺聖騎士的時候,就是用這樣的語氣輕飄飄地對她說,看著。
她把眼睛拱到了他的身上。
“嗯。”小毛團蹭蹭蹭、蹭進他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