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複暄沒有立刻回答。
他見翻找未果,索性屈指在地上一叩——雲駭的身體未動,滿地血泥卻猛地一震,血泥深處的東西被震了上來。
那是一抹白,在深色泥土下泛著一絲溫潤亮色。烏行雪對那成色最為敏感,掃一眼便知那是白玉。
蕭複暄手指一鉤,將那東西從血泥底下鉤了出來。
“夢鈴!”醫梧生脫口而出。
那是一枚白玉鈴鐺,跟花家那枚相似,細看又精巧許多。玉麵上盤著鏤空細絲紋,跟那位靈王的劍鞘和麵具很像,一看便是同屬一人。
有這枚夢鈴在麵前,花家那枚確實當不起一個“真”字。
正如之前醫梧生猜測的,花照亭把夢鈴藏在身邊,能以假換真的,隻有操控他的邪魔。
現如今在雲駭墓裡找到夢鈴,其實是意料之中,但醫梧生實在有些想不通:“這……他要這真夢鈴作何用處?”
夢鈴的用處無非是造夢,將過往變作夢境,或是將人拉進新的夢境裡。
雲駭當初被廢都不想用夢鈴,為何會從花家拿走它,還用假夢鈴作幌子,很是費一番心思。
難道是改主意了?忽然覺得這墓穴裡的日子太難熬,比廢仙落回人間還要難熬,所以想借夢鈴求一場大夢?
烏行雪心想。
但雲駭已死,用蕭複暄的話來說“神魂俱滅”,已經無法再開口回答這個問題了,烏行雪也無從知曉自己猜得對不對。
他正出神,忽然聽見一道低沉嗓音:“烏行雪。”
烏行雪抬眸。
蕭複暄直起身,手指勾著那枚白玉鈴鐺道:“伸手。”
“嗯?”烏行雪疑問一聲,片刻後衝他攤開手掌。
他掌心一涼,那枚夢鈴便躺在了他手裡。
他其實什麼都不記得,靈王也好,夢鈴也罷。但那枚鈴鐺落在手裡的那個瞬間,他很輕地眨了一下眼,竟然真的生出了一絲久違之感。
他撥了一下那白玉鈴鐺,發現近看之下,那鈴鐺內側似乎有些裂紋。
他捏了鈴鐺正要細看,腦中卻隱約閃過一些畫麵。
先前聽醫梧生提過,若是用夢鈴將人拉進生造的夢裡,那就還得要夢鈴來解,否則便回神魂不全或是記憶不清。
眼下這夢鈴似乎有損,他也尚未知曉該怎麼解,居然就已經隱隱有感了。
烏行雪手指撚轉了一下夢鈴,試著回想剛剛一閃而過的片段——
那應該是某個寒夜。
他不知為何負手站在屋門邊,手掌裡攥著不知什麼硬物,涼絲絲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蕭複暄就站在門口,手指抬著擋簾,沒進沒退,黑沉沉的眸子微垂著看他。
背後是偌大的庭院,院裡有一棵參天巨樹,掛著雪。
他就那麼攥著手裡的東西,安靜地跟門口的人對峙。
良久之後,他輕輕歪了一下頭,開口道:“蕭複暄,邪魔重欲聽說過麼?
屋內一陣沉默。
蕭複暄依然抬著擋簾,良久後開口道:“聽過。”
烏行雪靜了一瞬,道:“你既然聽過,又偏偏挑這麼個日子來,怎麼……是想做我這個魔頭的入幕之賓?”
說完,他轉頭朝臥榻抬了下巴。
“……”
沒頭沒尾的畫麵意外清晰,烏行雪被那句“入幕之賓”弄得手指一抖。
一抬頭又看到蕭複暄的臉,跟閃過的回憶一模一樣。
烏行雪冷靜地站了片刻,默默把夢鈴塞回蕭複暄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