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著眼皮張了張,似乎竭力想說什麼來,卻又抿上了唇,艱難地搖了一下。就好像是想說的,卻被某種東西束縛著不能說,甚至還得否認,表達著相反的意思。
反應著實詭異,卻證實了烏行雪的猜測。
先前聽掌櫃絮絮叨叨,以為是對方天生多。那姑娘吞吃生父也好,少爺吞吃書童也好,明明幾句就能講清,掌櫃卻偏偏要從“後院生玉精”開始說起。
現在想來,就好像在能說的界限之內竭力說著,試圖讓聽的人明白背後隱晦的含義——個地方不一般,但我卻不能走。
烏行雪又問:“你是在守一東西,還是一處地方?”
“誰讓你守的?”
“還有……”
蕭複暄會在那裡嗎……
掌櫃又竭力張了一下。
或許在些年裡,將同的絮絮叨叨說給過許多人聽,但聽到的人要麼驚慌、要麼忌憚,始終無人深想。
如今,終於碰到一個問句的人,所以無論如何得也要再多說一句。
就聽掌櫃用極為嘶啞的嗓音,艱澀開,問了烏行雪一句:“你知道……地方為何會叫做……落花台嗎……”
烏行雪一怔,腦中跟著閃過一句:
「你知道,那地方為何會叫做落花台麼?」
那是仙都的某一個長夜。
還是靈王的烏行雪辦完回到坐春風,發了兩個嘰嘰喳喳的童,帶著一壺上好的玉醑,翻上了瑤宮高高的玉簷。
簷邊浮著白霧,支著一條腿倚靠其中,像是坐在遊雲之端。
喝了三盞酒,有了些懶洋洋的困意,便枕著手肘仰躺下來,順手掩上了常戴的麵具。
結果沒多久,就聽玉簷有動靜,像是有另一個人也上來了。
腳步從玉簷另一端走過來,在身邊停下。
過了片刻,的麵具被人掀開一些。沒掀全,隻從下頷處抬了一角。
接著,蕭複暄的嗓音響在夜色裡:“你喝了我的酒。”
烏行雪上半張臉依然掩在麵具裡,懶得動,也沒睜眼,就那麼輕聲慢語地回了一句:“你簡直不講道理,我玉醑一共有三壺,兩壺是我自己的,一壺是從你那裡順來的,你怎麼知道我喝的哪一壺。”
蕭複暄答道:“聞得來。”
仙都的夜風掃得人耳朵癢,麵具也有點鬨人,烏行雪眯了眯眼。
撐坐起來,掀了麵具,拎了酒壺遞給身邊的人:“還你。”
蕭複暄沒接,道:“下回還我整壺。”
烏行雪睨了一眼,屈指敲了敲玉簷。兩個童便從屋裡顛顛跑來,站在屋簷下仰著臉喊:“大人,怎麼啦?”
烏行雪衝們道:“再給我拿一壺玉醑來,天宿讓我還。”
兩個童揣著袖,齊齊轉眸看向蕭複暄,深得家大人真傳,道:“堂堂天宿,如此氣。”
烏行雪支著腿在那笑。
蕭複暄垂眸看著那倆的,不鹹不淡地說:“再大氣點,我那南窗下要被人搬空了。”
“……”
童理虧,回不了嘴,跑了。
烏行雪本著半壺也是還的道理,硬是給蕭複暄也斟了三杯。
等蕭複暄仰喝完,卻烏行雪指著仙都之下的某處人間山野說:“落花台好像上燈了,今日是三月初三?”
蕭複暄:“你說人間曆?”
烏行雪道,“嗯,應當是,那個山市三月初三點燈開市,十分熱鬨,我偶爾碰會去看看。”
蕭複暄看向那片在靈王指點下隱約可的燈火,對那裡有些印象,曾經不經意間進過那片群山,但當時不是季節,沒到山市。
烏行雪看了一會兒,道:“你知道,那地方為何會叫做落花台麼?”
蕭複暄轉看:“……為何?”
烏行雪說:“那裡很久以前有過一棵神木,比靈台還要早,它所長之地遍生玉精,落花的時候綿延十二裡,所以叫做落花台,現在那裡還有一些玉精殘留呢。”
許多神仙對神木都略有耳聞,但所知極少,有傳聞說那神木有起死回生之效,也有傳聞說那是假的。唯一不變的傳聞是,靈台現後,神木便不複存在了,就像從未現過一。
後來的世人常會納悶,為何一片少有花木、後來以山市聞名的地方,會叫做“落花台”。
蕭複暄看了烏行雪一眼,問:“那你是從何得知落花台的由來的?”
烏行雪說:“我最初就生在那裡。”
因為掌櫃那一句,烏行雪零零碎碎想起了一些關於落花台的,再聯想掌櫃客店後院突然新生的玉精……
頓時知道裡守的是什麼東西了,也知道蕭複暄身在何處了。
或許那棵神木不是真的不複存在,隻是於某種原因,被靈台天道封禁了起來。
不知道蕭複暄是如何被納進去的,隻知道現如今再想進去,就隻能找到那個禁地的入了。
烏行雪猛地抬眼,問掌櫃:“你那生玉枝的石縫在哪裡?”
既然玉精是跟著神木的,那麼盯著那新生玉枝總不會錯。
掌櫃乾巴巴道:“院裡。”
家客店的院也是依山而建,分三階,繞著整個客店形成一個半包的圈。
一階了水井、搭了涼棚,周都壘著山h石。另兩階種了些多福多吉的樹,樹下也壘著山石。
偌大的院到處都石、石板,也到處都有石縫。
偏偏得找到準確的位置,畢竟禁處若不想被人覺察,入定然不會大。
烏行雪掃了一圈,問掌櫃:“哪邊石縫?”
掌櫃伸手一指左處,烏行雪朝所指方向看了一眼,乾脆利落轉就走,朝一個全然相反的方向走去。
掌櫃:“……”
既然是禁處,既然掌櫃身受限製,不被允許說什麼。那麼所指的地方定然是假的。
種假地方,定然是離真地方越遠越好。所以掌櫃雖然不能直說,烏行雪卻能推個所以然來。
走了一段距離,又問一次掌櫃。
次掌櫃略頓了一下,指了偏東南處。
本以為對方會朝偏西北處摸過去,結果回烏行雪又信了。不偏不倚,就朝所指的東南處走去。
掌櫃:“……”
幾次三番下來,掌櫃不行了,烏行雪倒是拿捏得精精準準。
最終,站在了一處極不起眼的石堆邊。
那就像是院牆常受風吹雨,有些損壞,於是剝落的石塊就那麼亂糟糟地堆在角落裡。
烏行雪抬手摸了一下那截斷牆,轉問那幾個封家弟:“各位,會憑空開一道嗎?動靜一些的那種。”
封家弟麵麵相覷,們似乎還在消失之人是蕭複暄的衝擊中,有些不在焉的恍惚,尤其是領那位姑娘。
她手裡拿著幾張覓魂符,還沒來得及寫下蕭複暄個名字,就已經沒有必要用了。
她聽了烏行雪的問,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說:“可以試試,可若是開不了呢?”
烏行雪看著們道:“那我就隻能把動靜鬨得越大越好了。”
索性大開大合,將幻境影響到快要崩塌破滅時,那些相對堅硬穩固之地,應當就是最蹊蹺的了。
烏行雪越想越覺得辦法可行,當即便要動手。
那一瞬,落花山市高邈的夜晚忽然濃雲瘋漲,電閃雷鳴,就連那堵塌了一半的院牆也開始猛烈顫動,就像極寒冷時控製不住顫的牙。
烏行雪蒼白如寒冰的手指已經曲了起來。
運了滿身氣勁正要狂湧而,便感覺一隻手於山霧中伸來,握住了。
怔然道:“蕭複暄?”
下一瞬,曲起緊繃的手指放鬆下來。
濃霧撲麵而來——被蕭複暄拉進了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