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伊始(1 / 2)

不見上仙三百年 木蘇裡 9413 字 11個月前

夢都城南臨江處,有一片極好的地方。

長巷縱橫近百條,有燕雀常臨,有流水拱橋。若是找一個樓閣高處,還能望見一條白石馬道,直入林中。馬道連著十裡亭山,三月初時,那裡的杏花會開遍山野。

這裡安逸又熱鬨,鄰裡相熟,但凡有點兒新鮮事,一朝一夕之間就能傳遍街巷。而這些天,他們偶爾會聊及同一件事,說:“東南角那邊新添了一座宅院,你們聽說了麼?”

“哪條巷子?”有人辨不太清東西南北,問道。

百姓依然喜歡以奇聞大事取名,這百十條巷子並非都有名字。他們聊的,剛好就是一條無名長巷。

於是他們連比劃帶猜,費了好些功夫才聊準了地方。

接著就怪了起來——

有一位說:“那宅院可不是新添,一直都有,就在那條巷尾,隻是以前空置著,長藤蔓蔓蓋住了院牆,往來過路沒人注意到而已。”

還有一位說:“錯了,以前那裡明明是一處廢牆荒草地,都不知道是哪個年歲裡遺留的了,我還在那逮過蛐蛐。那宅院就是新砌的。”

“絕無可能!你肯定記錯地方了。那樣的宅院,若是新砌的,動靜起碼鬨一年,你聽見過動靜嗎?”

“沒有……”

“那不就行了。”

“可是……”

茶坊裡的幾人越爭辯越糊塗,其中一人聽得累,索性道:“眼看日頭將西,左右無事,不如去看一眼。院牆是新石還是舊石,根腳生沒生青苔,還不是一看就知。”

另一人道:“有道理,走罷,去看一眼。你們聊得我直起雞皮疙瘩,我今日說什麼也要弄個明白。否則照這麼辯下去,該成鬼宅了。”

……

對於這些坊間爭辯,宅院的主人此時一無所知。

因為根本顧不上。

這間宅院確實是前些日子新出現在巷尾的。

它之所以出現得悄無聲息,就連往來路過的人也說不清來曆,是因為它籠罩在一層淺淡的結界裡。

結界出自蕭複暄之手。

同天宿曾經立過的無數結界截然不同,這層結界沒有任何攻擊性。它就像縈繞的薄霧一樣,不會傷到誰,也不會阻攔誰。隻會模糊周遭百姓的認知,讓路過的行人習慣這座宅院的存在……

噢,還要擋一下宅院裡的聲音,因為院子裡的人略有些鬨。

至於為何會鬨,這就得從蕭複暄睜眼的那天說起。

蕭複暄死而複生睜眼所在的地方,其實應該是照夜城的雀不落院裡,畢竟那是亂線到現世的出口。

但因為靈台消亡、神木相抵。整個現世數百年所曆經的種種,都已經在自洽之中改天換地。

所以世上已經沒有那個魔窟照夜城了,自然也沒有那座鳥雀不敢靠近的城主宅院。

那處地方還是山野。

蕭複暄就醒在那片山野裡,裹挾著滿身冷鐵似的血味,抱著衣袍殷紅尚未睜眼的烏行雪,下了山踏進人間。

他本想尋一處無人驚擾的靈地,守著烏行雪醒來。

但臨到關頭又改了主意。

那些靈地總是方圓數裡之內不見人跡,太過偏僻也太過安靜。總叫人想起蒼琅北域雲霧不散的三十三層地底。

有人生來喜歡長燈如龍的街市,喜歡人語喧囂、燕雀環繞。倘若睜眼所見隻有寂寂雲霧,會覺得冷清吧……

於是蕭複暄轉而去了夢都,挑了城南最安逸也最熱鬨的地方,在一處巷尾落下宅院。

這座宅院既不像南窗下和坐春風,也與雀不落截然不同。就是夢都城南最常見的院子,隻是樓閣高一些,簷下鳥雀能棲的木梁多一些。

院子裡有一株樹,不像神木那樣參天如雲,但依然華蓋亭亭,半倚著院牆半倚屋。

這裡總能聽見牆外行人聊笑,即便是最深的夜裡,也能偶爾聽見青石板路被壓得翹起一角又落下,發出咕咚一聲響。

安定,卻從不會落入死寂。

烏行雪躺在正對寬闊窗台的臥榻上,身下靈陣靜靜運轉著,日夜不息。

而蕭複暄就守在榻邊,靜坐修養,幾乎寸步不離。

但他所做的其實不止這些。

在夢都安頓下來的當日,蕭複暄就在這宅院門上貼了一道“引靈符”。

他睜眼後,一直沒有找到寧懷衫和方儲的蹤跡。料想他們或許也受了現世自洽之效的影響,不知變成了什麼模樣,也不知流落去了哪裡。

這道“引靈符”以烏行雪的一點靈氣做媒。寧懷衫和方儲曾經是仙都童子,身上有烏行雪動過的痕跡,相吸相引之下,不論他們身在哪裡,都會不知不覺往這處宅院而來。

“引靈符”的作用比蕭複暄預想的還要快,貼在門上的第三天清早,宅院的門就被拍響了。

蕭複暄聽到拍門聲時,心裡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但他沒作多想,掠身到門邊,解了片刻結界。

等他以劍鞘挑開宅院門,乍一眼掃出去,卻沒有看到雀不落那兩道熟悉的邪魔身影。

他正要擰眉,忽然聽見兩道聲音從更矮的地方傳來,齊齊叫了他一聲:“天宿大人。”

蕭複暄怔了一瞬,循聲垂眸。

就見兩個不足腿高的小童子抓著門、仰著臉,眼巴巴地看著他。他們臉上依稀有寧懷衫和方儲的影子,也不知從哪裡趕來,頗有一點風塵仆仆的意思。

蕭複暄臉上少有地露出了錯愕之色,良久問道:“你們從何處來?”

兩個小童子七零八落地說了起來。先是說仙都沒了,又說他們不知怎麼流落在了山野,做了一個極長的夢,直到嗅見了“引靈符”的味道,才茫然醒過來,匆匆往這裡趕。

蕭複暄問道:“什麼夢?”

那個更小一點的弟弟說:“夢到我們變成了邪魔……”

略高一些的哥哥說:“夢到我們都住在魔窟裡,那地方很冷也很安靜,連鳥都不敢停。”

“對。”弟弟點了點頭,抬眼看到院裡的樹,忽然指著那邊說:“魔窟的院子裡也有一棵特彆高的樹,那院子還有個名字呢,叫……叫……”

他剛醒來的時候雙眸通紅,喘著粗氣。好像剛從一場生死之戰裡脫身出來,差點連命都不保。夢裡的種種清晰至極,讓他和哥哥都有一種錯覺,仿佛那不單單是夢,而是真的經曆過……

他們真的有過那樣的一生。

可當他們行了一天路,夢裡的場景便渺然遠去了。再提起來,甚至連那間院子的名字都叫不出來了。

明明他們在夢裡說過無數回……

弟弟絞儘腦汁半天,忽然就急了起來,眼圈泛紅,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撓著頭說:“那院子……叫什麼來著?”

半晌,他仰起臉來:“大人,我忘了。”

蕭複暄默然片刻,道:“雀不落?”

“噢!”弟弟一拍腿,“好像是!”

他又掐了掐哥哥:“是嗎?”

哥哥點頭道:“是。應該是。”

“可大人是怎麼知道的?”哥哥納悶地問蕭複暄,“那不是我們兩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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