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穿著和老張相似的衣服,但一看這五大三粗的背影,就知道他不是老張。
“麻煩停一下,我可能是坐錯……”她一扭頭,發現旁座上的那兩本剛買好的編年史,心中“咯噔”一聲。
“你是誰?”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微微的顫,“我、我家司機呢?”
開車的男人借著倒車鏡瞄了她一眼,咧出了一嘴的不懷好意,“小姑娘挺鎮定的啊,彆怕,叔叔不是什麼惡徒,隻要你把你手中的行李袋遞過來,我立馬就在前邊的十字路口停車。”
這是光天化日之下劫車來了?
“彆怕,乖乖聽話了,叔叔保準不會傷你一根毫毛。”車速逐漸加快。
雲知心中悚然,手仍抱緊牛皮袋,“我、要是不給呢?”
“這條路沒有交通燈,我一刻不停的直開,等開到沒有人煙的地方,袋子還是歸我,但那時……叔叔會做些什麼,可就不能保證了。”
他說起話來夾雜著不知道是什麼地域的腔調,聽起來直叫人心裡發毛,雲知想也不想就去搖窗戶,沒轉兩下竟然連同搖柄一並拽下來了,她這才看清後座兩扇門的門柄、窗柄都被撬開,卻是這劫匪早有預謀不給她出逃的機會。
“這裡有人劫車!救命!”她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本能拍打起窗戶,但車開得很快,在這川流不息的馬路上,又怎麼引得起旁人的注意呢?
“趁叔叔還沒有改變主意之前,不要做沒有意義的抵抗,”那人尖銳笑了兩聲說,“把包遞給我,下個街口,我停車。”
原本恐懼的情緒漲潮般湧上來,雲知甚至就要在下一刻把懷裡的包袱丟過去,不知是不是潛意識作祟,聽到這番脅迫,大腦反而離奇的冷靜稍許——如果一直開下去,最終都能得到袋子,他何必多費唇舌和一個小姑娘談判?
她睨向窗外,一瞬間想到了:是了,這裡是法租界與華界的邊緣,這樣一路朝北,橋對岸就是兩界領域的攔路口,對他來說,最好要在此之前就拿袋走人。
念頭一轉又覺得哪裡不對。
她剛上車的時候全無戒備,難道那時不是最好時機麼?哪怕現在停在路旁,從一個小女孩手裡奪走袋子本也不費吹灰之力,但他沒這麼做,因為這裡是法租界,就算他帶走了包袱,一旦給了她出去呼救的機會,他也是難以離開的。
除非,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放她離開的打算。
他似乎有些不耐煩了,“小姑娘,最後一個路口了,考慮的怎樣?”
方才思索之際,她一隻手已借著背椅的死角掩飾,動作極緩地伸入牛皮袋中,除了幾件衣物之外還摸到了一份紙質手感的物件。
雲知管不住自己抖得不成樣子的手指,聲音反而平穩下來:“好,停車,我把包給你。”
那人將車頭往路邊一打,車速果然緩了下來,引擎聲沒有熄下來,她餘光始終盯著倒車鏡裡小姑娘的舉動,見她遞上包來,嘴角一歪,正待用力踩動油門,臉色卻是倏地一白。
包是空的。
也就是在他愣神的一刹那,雲知高聲道:“救命!這裡有人劫車!快報警!有人劫車……”
轎車再度疾飛而起,在駛出去之際,掀起了漫天鈔票、落下了滿地銀元——原來是雲知掏出了錢夾朝窗外撒錢,這一幕比呼救更為惹眼,瞬間引來了不少路邊行人以及來往車輛的注意。
隻是車開的極快,一忽兒間便沒了影,留下看客們看著散落的銀元麵麵相覷。
倒是有一張紙鈔禦風而飛,來而往的車輛那麼多,偏偏真的那麼巧鑽進了一扇窗中,“啪”一聲打在了駕車人的手上。
那人拾起這張十元鈔,眉梢微蹙,正困惑著,有兩個路過的小乞丐衝到馬路上撿錢,那人刹住了車,轉眸間看到一輛轎車奔來。
兩車擦身而過,有一個小姑娘正在高呼救命,一邊喊著還一邊擲出銀元。
也就是那麼一刹那,呼嘯而過。
***
雲知如此大動乾戈,劫車的壯漢自是惱怒非常,那隻布滿青筋的手驟然揮來,她早有防備,將瘦小的身軀往對角的座位躲去;轎車本就寬敞,壯漢既在開車,一時之間還真騰不出手來收拾她,他徹底被這黃毛丫頭惹毛了,從腰間抽出鋒利的匕首來,“我看你這丫頭片子就是活膩了,敢跟老子耍花槍……”
“我想活,你先看前麵!”
那壯漢差點沒控穩方向盤,車駛上橋梁,險而又險避開一輛迎來的貨車。
雲知哪能不懼?但她明白,越是這樣的關頭越需要為自己爭取時間,她往後瞄了一眼,從剛才開始,就有一輛紅色吉普車跟著他們,會不會是來救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