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裡有現成的溫開水,雲知翻箱倒櫃半天才找到冰糖,先湊合泡了一杯,剛端到房門口便看到慶鬆出來,神色頗是凝重。
“沈先生沒事吧?”說著往裡邊探頭。
“我想起他廚房的糖是過期的,應該不能喝。”
雲知立馬擱下碗,“那我回家去拿。”
“我給他打葡萄糖了,先讓他躺一會兒,待會兒喝點粥就好。”
“哦……”她踟躕在門畔。
“乾嘛不進去?”
“我、我還是不打擾沈先生休息了……”她方才遭慶鬆一頓訓,其實字字句句都聽入了耳,一時之間居然有些不知如何麵對沈一拂。
看她老實巴交低著頭,慶鬆都有些不適應:“你肚子裡不會又憋什麼壞吧?”
“沒有。”雲知退回客廳,“我就是覺得……蘇醫生你說的,挺對的,是我做錯了。”
慶鬆回頭望了一眼客房,歎了一口氣,跟上雲知:“知錯就改還有救……那我送你。”
“不用了。”
“彆廢話。”慶鬆幾乎是推著她往前走的,“我明天要回南京,有些事想囑咐你。”
她聽完後半句都沒來得及愕然,門“砰”一聲,人已經站在洋樓外。
“明天就回南京?沈先生的傷怎麼辦?昨天不是還犯了心疾麼?”
“所以想打個商量,之後幾天,你能不能過來看顧一下。”
雲知:“啊?”
慶鬆手指往後一筆:“他打算在這幾天裡把你哥的文件從頭看一遍。”
“為什麼?”
“誰曉得?也許他是覺得,那裡邊會有什麼線索吧。”慶鬆說:“反正以他這個身體狀態我不放心。不需要你煮飯,得空過來串個門,萬一他昏倒在家裡,及時發現也來得及搶救。”
“有這麼嚴重的麼?”
“沒有。”
“……”
慶鬆掏出那把被她插在門上的鑰匙,硬塞她手上,“你回家以後,記得彆提到我們。”
一整天腦細胞告罄,她來不及多問,慶鬆已經掉頭回去了。
雲知低頭,看著手心裡躺著鑰匙,忽然覺得自己有些不懂了。
她來,不是還鑰匙來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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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鬆一臉無可奈何又帶著揣摩地回屋,看著沈一拂雙手枕著頭閉目養神,“嘁”了一聲,“什麼情況你這是,老房子著火還是鐵樹開花啊?”
“嗯。”
“嗯什麼嗯,我說正經的。”
“你那樣一頓訓,我怕她再有事,就不敢上門了。”沈一拂說:“事情塵埃落定之前,她的處境不會比她大哥安全多少。”
“彎彎繞繞的,真不像你。”慶鬆又翻了個大白眼,“這姑娘到底何方神聖,值得你這麼費心思。”
沈一拂維持的“睡姿”,沒回答,眉目間不經意有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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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知回去時軍械司的車已經走了。
實際上張堯也不可能認出她,即便碰麵也沒什麼,但興許是她白天才借慶鬆的手給人撥過電話,總歸是避開為佳。
她趴門口聽了會兒,沒聽著動靜,便開門進去,一跨入客廳,就見到沙發上坐滿了人,紛紛朝自己望來。
而坐在當中鬢角花白、身著灰色褂子的老者,正是林渝浦。
“祖、祖父……”
許久不見的祖父乍然出現在眼前,本該是個溫馨的場麵,但此時祖父冷冽的目光射過來,令她不禁咽了咽口水。
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祖父,隻是坐在那兒,就散發著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勢:“上哪兒去了,還知道回來?”
一進門已經感覺到了低氣壓,這架勢看去像是等了有一陣了。
“我……”
大伯肅然道:“一整天不見你人影,擔心你出事,全家司機都派出去找你了!”
既不能說去了鸞鳳園,也不能說見過沈一拂,她一時語塞。
三伯附和:“哎呀,你還愣著做什麼?不懂回答祖父的話麼?”
“我去找大哥,去了學校……”她含混道。
大伯以為她又去了大南:“讓你在家裡等電話,在外邊瞎跑什麼?”
“我不是瞎跑,我是……”她不知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環顧四周,沒看到伯昀,“大哥有消息了沒?”
三伯母拂著劉海開了腔:“你還好意思問哦,要不是楚仙接了電話,我們都不知道伯昀讓軍械司的張司長給救了,虧得你祖父從蘇州趕來,你大哥的事都料理不過來,還要多□□這一份心。我就說嘛,怎麼能把那麼重要的事交給五丫頭……”
祖父眼眶深陷,顯然疲憊至極卻還強撐在那兒,她想解釋更清楚些,可要是把一整天的經曆說出來,豈不是更要將人嚇壞。
“對不起,”她鼻子一酸,“我給家裡添亂了。”
三伯母大概是嫌火氣不夠旺,添了把柴:“何止是添亂啊,七不勞三千的,險些誤了大事……”
三伯碰了一下妻子,示意她少說兩句,三伯母翻了個白眼,仍嘀咕著:“我有說錯麼,大嫂才出院呢,全家人都在忙活,就她還有心思晃悠到現在。”
祖父咳嗽了一聲,拄著拐杖起身,大伯連忙上前去扶,三伯也搭上去說:“爹,小孩子調皮不懂事,您彆氣壞身子……”
老人家也沒再回頭看雲知一眼,就這麼一步一步離開客廳。
雲知不敢挪開步子去追。
三伯母“哼”了一聲,拉著小兒子,踩著細高跟鞋回自己那樓去。
幼歆不大高興走過來說:“雲知妹妹,你自己成天賊特兮兮不著邊,我們可被你害慘啦,就因沒人知道你去了哪兒,全都被祖父訓了一頓,還說是不是平時就不關心你、冷落你,才會整天下來都沒人發現你不見了。你說大哥現在人還給扣在軍械司呢,誰還有空管你啊……”
雲知忍不住問:“不是說給張司長救了麼,為什麼不放人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