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都不巧。
雲知暗自腹誹,麵上露出了個乖巧的笑意:“寧伯伯好。”
“伯伯和何掌櫃是朋友,喜歡吃什麼,儘管挑。”
寧會長笑了笑,同何掌櫃步向門外,寧適雙手插著褲兜,掃了一眼貨架上的糕點問:“你很喜歡吃這家的點心麼?這麼大老遠跑來。”
“晚上功課做的遲,肚子餓了就喜歡塞點吃的,這家不那麼甜。”雲知心不在焉答著,餘光瞄向門邊——這寧會長為了低價並購,明明背地裡搞了那麼多小動作,麵上還能和和氣氣的來洽談生意,真不愧是混跡生意場的人。
“你總熬夜?”寧適看了一眼她殊無氣色的臉,略略皺眉,“又不是畢不了業,不至於吧。”
雲知拿著裝點心的托盤,半開玩笑說:“我基礎不紮實,腦子也不是很好使,要是不加把勁,還真未必畢業的了。”
“要真擔心這個,大不了到時我讓我爸爸出麵就是了。”
她挑了些蝴蝶酥、黃金寶,去櫃台稱斤,“我就挨了寧少一球,不至於訛到畢業。”
雲知今天出門隻帶了一點搭車的零錢,從口袋掏出錢來,一枚一枚的擺在台麵上,寧適看著不是滋味,心想:她祖父過世之後,連零花錢都寥寥無幾,也難怪她拚命念書了……
他上前搶著結賬:“我爸都說他請客了……還有,反正順路,一塊兒坐我家的車吧。”
雲知愣了愣。
寧會長還等在門外,她不願磨磨蹭蹭惹來不必要的懷疑,何掌櫃這裡隻能另找他日了。
“……好呀。”
*****
轎車內,後座讓兩個孩子坐,寧會長坐副駕駛,閒聊著問:“聽寧適說你成績進步很大,月考進年級前二十了?”
她詫異看了寧適一眼,寧適咳了一聲,“爸,好端端說這乾嘛。”
“爸爸作為校董,不能誇誇好學生?”寧會長說,“五丫頭,要是有什麼好的學習經驗,不妨和寧適一起交流,他不收心,一學年下來不進則退……”
雲知:“我就是之前太糟,顯得進步大。”
這種標準答法,一般長輩聽完就過去了,沒想到寧會長又往下聊:“真是謙虛的好孩子。我聽說你之前去北大參加新文學賽還是校長欽定的,是怎麼破例的呢?”
為何提起這一茬了?
她揀了個保守的說法,“興許……是我那篇文章寫的還行。”
“普通的好文章,哪能入得了沈校長的眼?定是五丫頭還有什麼獨到之處,才如此備受青睞。”
寧會長說這句話時,目光借著倒車鏡朝後瞄了一眼,她沒察覺到,隻是神色微微有些局促,“寧會長說笑了……”
一時沒想好怎麼接茬。
寧適看氣氛不對,以為是爸爸提到“破例”的事令她不悅了,忙說:“沈先生現在已經不是我們學校的校長了。再說,雲知文章寫得好是公認的,白先生也誇過好幾回。”
司機忍不住插嘴道:“看來五小姐的確很不同呢,連少爺都讚不絕口呢。”
前排兩個大人就著氣氛笑了起來,寧適摸著耳垂瞥向雲知,她低著頭,沒吭聲。
好在這話題沒再繼續。
到了林公館,寧適看她匆匆道彆下車,跟著追到大門口:“雲知。”
她回頭,他把何味堂的盒子遞過去,“你點心都忘拿了。”
“謝謝。”
“那個……我爸這人就是這樣,之前楚仙幼歆她們坐車上,他也老問東問西的,沒其他意思,你彆介意啊。”
“這有什麼好介意的,你快回去吧,很遲了。”
一直回到屋裡,雲知仍有些惴惴不安。
北京培訓都是一年前的事了,這寧會長作甚麼突然提起……是她太敏感了麼?總覺得那句“入得了沈校長的眼”像是有話外音似的。
以及寧適對她的態度……
雲知著實頭疼地揉了揉眉頭。
她希望是自己多心了。
為避免再發生偶遇熟人的狀況,次日,她先去鸞鳳園,再令小七把何掌櫃請來。
何掌櫃將寧會長昨夜的來意大致說了一遍,簡而言之,寧會長表示商業街的項目啟動在即,他至提出了比之前更高的並購價格。
她卻詫異了:“那條街上不是還有很多老字號商鋪麼?”
何掌櫃:“我們那條街上大部分的商鋪都是租戶,像何味堂這樣的自屋自營戶,也有十五六家,據我所知,有些因鴻龍幫頻頻滋擾,生意受了影響……好在五小姐請到七爺幫助,寧氏這才鬆了口。”
祝枝蘭坐在雲知旁側,一臉“不愧有我”的淡笑著。
雲知:“現在不單是賣不賣的問題,重點在於他們想要入股何味堂,對吧?”
何掌櫃點頭。
這就難辦了。
若同意入股,寧氏財團身為股東,就有權查看賬目,到時,暗中資助研究所、社團的事,不就暴露了麼?
祝枝蘭收到雲知眼中疑問,開口道:“平心而論,入股百分之十,寧氏給你們的價格確實不低了,再撕扯,能談價的程度也有限。自然,我這邊的人去何味堂擋一擋煞是沒什麼問題,隻是倘若到時事情鬨大了,那些人是不會和你們講什麼江湖規矩的。”
她連忙看向何掌櫃,“要不,您先閉店躲一陣……”
何掌櫃搖頭,“何味堂羅隻是一家普通的點心店,閉店倒也無妨,可……”
雲知曉得他的意思。何味堂是祖父這幾家生意裡最賺錢的一家,也是支撐伯昀研究所最有力的後盾,貿然閉店,損失不可估量……
她斟酌道:“入股是絕對不行的,若寧會長堅持,何掌櫃不如考慮搬遷店麵?”
“如此一來,生意必然大打折扣。”
“虧損日後慢慢再賺回來,我們情況特殊,有些麻煩,還是能避則避。”
雲知下了決斷,何掌櫃亦想不出更好的法子,當即著手去辦。
待人走遠,祝枝蘭調侃說:“姐,要不是出了岔子,我都不知道我姐這麼有能耐,不聲不響的做了幕後金主呀?”
雲知“嘁”了一聲,將手中茶盞一飲而儘,“我半點兒同你說笑的心思都沒有。”頓了頓,不甘心問:“你老實告訴我,是否僵持下去,何掌櫃會有生命危險?”
“十之**。”
“寧適他爹瞧著還蠻正派,又辦學、又是商會會長,至於……”
祝枝蘭見怪不怪“嘖”一聲,“這軍閥青幫、洋人鬼子滿地亂跑的十裡洋場,混到商會會長的位置,你以為人家憑的什麼?一派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