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年的新年,那拉氏病勢沉重,走親訪友都是蘇婉的事。
她為人處世柔和圓滑又恰到好處的雅致尊貴,既得了眾人的喜愛又得了所有人的尊重。
人人都道雍親王府有一位鈕鈷祿側福晉,行事做派叫人愛重,雍親王真是好福氣。
大格格跟星格的婚事也定了下來,打算今年就給兩個孩子完婚。
胤禛的儘力救治下,那拉氏的情形似乎也好了很多,一日裡也能起來坐一會,用些軟糯的小米粥。
到了三月的時候年氏也終於下了床,她肚子已經十分明顯了,因為躺的時間久又吃的好,人也胖了許多,到少了先前的那份我見猶憐的姿態。
年羹堯叫人送給年氏的東阿阿膠,年氏叫人煮著羊肉一起吃,最是補氣血,她坐在圓桌前,圓潤的麵頰上一雙漆黑的眼裡帶著幾絲的得意,向著錦繡道:“聽說福晉今日起來了?”
錦繡給年氏的小碟子裡加的兩塊羊肉道:“可不是,大家都說福晉不好了,誰知道她竟然熬了過來。”她說著話壓低了聲音道:“若是福晉真的沒了,您家世又好,又懷著孩子,扶您做福晉是最好不過的事情!”
年氏瞪了錦繡一眼,錦繡忙閉上了嘴。
年氏垂眸,卻覺得錦繡說的話也沒錯,她心裡也不是沒這麼想過,那拉氏死了,胤禛扶她做了福晉,這未嘗不可,可是那拉氏如今卻漸漸好了起來。
她吃了兩塊羊肉漱口淨手,搭上錦繡的手起了身道:“給我穿戴上,我如今既然好了,也該過去看看福晉問個安的。”
錦繡應了是。
年氏去的時候宋氏正在照看那拉氏吃飯,炕幾直接擺在了床上,上頭還擺著兩樣小菜,那拉氏消瘦的厲害,但人卻還算有精神,眾人見年氏進來,忙都行禮。
那拉氏抬眸看了一眼年氏,年氏笑著福了福身子,丫頭端了椅子上來擺在那拉氏的床邊,年氏坐了下來:“這才幾日不見,福晉怎麼就變成這樣呢?”
那拉氏垂眸勾了勾嘴角道:“可不是,幾日不見你就胖成了這樣。”
年氏臉一冷,微微翹起了小拇指,手上的玳瑁護甲猶如尖利的爪子一般,閃爍著刺目的
光澤,她頓了頓又笑了起來道:“也多虧福晉生病,隻怕還不知道外頭都是怎麼說的,大家都在誇蘇婉,說她比福晉還要周到仔細,真真的叫人愛重!”
宋氏皺眉道:“側福晉過來說這些做什麼?難道是見不得福晉好?”
後宅裡的人如今都一心向著蘇婉。
年氏冷笑道:“你到是厲害了,可見有人撐腰就是不一樣!”
宋氏也不懼怕她,隻道:“福晉要養身子不便見客,請側福晉早些回去。”
年氏冷淡的看了宋氏一眼,那眼底夾雜的幾絲悲憫叫宋氏一時竟沒有看出來,年氏又搭上錦繡的手起了身,微福了福身子道:‘福晉好好休息,我改日再來看望福晉。’
年氏退了出去,那拉氏坐在床上閉眼道:“你從前不是這樣的。”
旁邊半掛的香爐裡香煙嫋嫋升起,廊外小鳥清脆的叫聲傳了進來。
宋氏知道說的是她,她笑著道:“奴婢侍奉福晉自當儘心儘力。”
“她就這樣好?”
宋氏一頓,叫小丫頭撤掉了小幾,扶著那拉氏躺下,過一小會,低聲道:“或許是因為她知道為女子不易吧。”
因為同為女子,都知道這世間女子難做難熬,對她們有幾分同情之心,所以才格外的不一樣。
那拉氏輕輕歎息了一聲。
外頭進了幾縷清風,帷幔晃出淡淡的漣漪,春日的光落在床前的高幾上,斑駁細碎,昭示著這個春日的生機勃勃。
蘇婉帶著幾個孩子在跳繩,八福晉窩在蘇婉的躺椅上曬著太陽,她白淨的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頭上的掛珠釵卻安靜美好的停靠在發間,纖細的手一動,那指甲上的豆蔻鮮紅奪目,握著個白瓷的茶碗喝了兩口茶,笑著道:“快來歇一會吧,瞧你們幾個都累成什麼樣子呢?”
蘇婉的頭上一根發釵也沒有,穿著一件淡藍色的滾邊旗服,溫暖的春光下跳躍歡笑,比身後燦爛的繁花還要動人,她停了下來,笑著回身看八福晉,眼眸明亮的仿若星辰:“你不來試試麼?出出汗人要暢快不少。”
八福晉連連擺手,蘇婉瞧著時間差不多了便也停了下來。
弘曆像個小狗一樣伸長了舌頭喘息。
柔嘉一邊給他擦汗一邊教育他:“你雖
然聰明,但是也不能光坐著不動,要不然身子會弱的,以後打架彆人都能打過你,那你該多慘”
因為弘曆更愛動腦子不愛鍛煉,所以蘇婉便決定每日裡帶著幾個孩子在院子裡跳繩。
蘇婉擦著汗坐了下來,白淨的麵盤上泛著瑩潤的光澤,八福晉羨慕道:“你平日裡竟然連粉也不用擦,這皮膚也太好了些。”
蘇婉一笑道:“沒辦法,我年輕。”
八福晉氣的捂住了胸口:“外頭的那些人還都讚你會說話,能辦事,賢良恭順,我瞧著她們大抵都眼瞎了!”
下人端了糖蒸酥烙上來,蘇婉和八福晉各一份,弘曆和柔嘉各一份,躺在外頭的小床上曬太陽的弘瞻看見了,自己翻了個身,趴在床上賣力的衝著幾個人喊,大家看了過去,就見弘瞻流著口水,一臉的期待。
八福晉笑的眼淚都流了出來,問蘇婉:“你難道每日裡都虧待了孩子?”
柔嘉忙道:“不是的,是六弟實在是個愛吃的,平日裡隻要我們誰嘴巴一動,他都爬過來,而且一定要掰開嘴巴看一看。”
弘曆十分認同的點了點小腦袋。
上一次弘瞻不但掰開了他的嘴,還把他的小胖手伸進了他的嘴裡,扣出去一塊餅乾塞進了自己的嘴裡,想起來就叫他覺得惡心。
弘曆惡寒的打了個哆嗦,連碗裡的糖蒸酥烙似乎都不怎麼香甜了。
八福晉聽著覺得弘瞻越看越可愛,高興的抱了起來。
外頭進來的小丫頭向蘇婉行禮道:“側福晉,正院裡福晉又發燒了。”
蘇婉眉頭一皺,站了起來:“不是已經大好了麼?”
“福晉早上的時候還用了一碗小米粥,本該是好多了,誰知道這會子又發了燒,宋格格已經叫人去請了大夫。”
蘇婉點頭,進裡頭去換了衣裳,八福晉瞧著幾個孩子可愛,實在不想走,就向蘇婉道:“你忙你的去,家裡的孩子我給你看著。”
蘇婉出來上了軟轎去了正院。
宋氏出來迎的蘇婉:“本來已經見好了,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忽然又發了燒。”
蘇婉皺起了眉頭,進的屋子瞧見那拉氏虛弱的躺在床上,緊緊的閉著雙眼,早上看著狀態還好,這會子情況卻急轉直下,她在屋子裡轉
一圈,總覺得能聞到些若有似無的奇特的氣息,太醫來的快,但他進來就皺起了眉頭。
蘇婉道:“可有什麼不妥?”
太醫忙道:“在下聞到了木粉的氣息。”
“木粉?”
“是,木粉原有幾分醒神的功效,但若是和紫檀香湊在一起時,卻會使得虛弱之人更為虛弱,容易出現高熱之症。”
那拉氏尋常的時候最喜歡紫檀香,病著的時候蘇婉也沒有給她斷了紫檀香,屋子裡日日都點著,如今忽然又加了這木粉在,這麼明顯的毒害。
她冷了臉,柔美的眼眸裡一時刮起了隆冬的冷風,屋子裡的人立時連大氣也不敢出,宋氏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是奴婢沒有照看好!”
角落裡的荷葉閃爍著一雙眼,忽然衝了出來,一把揪住了宋氏:“是你,肯定是你,你日日的照看福晉,隻有你好下手!”
她說著一把奪下了宋氏腰上的荷包,遞到太醫跟前道:“太醫看看,她今日換了荷包,是不是這個荷包有問題?!”
宋氏吃了一驚,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了,太醫隻聞了聞就肯定的道:“這就是木粉。”
可這個荷包根本不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