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湛的話就像一道驚雷,在眾人耳邊響起。
夏高豐臉上的麻木神色更是瞬間崩裂,有些茫然,又有些恐慌,仿佛預感到即將接受一個令他發瘋的真相般,不想麵對,卻又不得不麵對。
白湛沒有看他,而是看向陸汐娘,問了個奇怪的問題,“陸小姐,當初你離開京城出來散心,天下那麼多地方你不選,為什麼獨獨選擇邕城?”
聽到這個問題,陸汐娘楞了一下,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問這樣一個不相乾的問題。
但她也並沒有楞太久,便開始回憶,那些都是幾百年前的事情了,記憶太過久遠,再加上人變成鬼物之後,魂魄中凶殘的本性會慢慢侵蝕理智,導致生前的記憶多數越來越模糊,所以她需要好好回憶一下。
良久,陸汐娘才想起一點點模糊的記憶。
“小時候隨祖父出去遊玩時,路過邕城瞧了那裡百花盛開的佳節,熱鬨又好看,一時興起便去了……隻是桃花依舊,人心卻是不同了。”
陸汐娘扯出一抹淡笑,曾經美麗熱鬨的邕城,最後成了她的葬身之地,也被她親手葬送。
白湛繼續道,“那你還記得那時在佳節上碰到過什麼嗎?”
陸汐娘又想了想,陷入回憶,“好像有個掉水的小孩……”
“砰”
這話落,一直麻木臉的夏高豐就因為情緒過於激動,腳下踢到了一塊石頭,他看向陸汐娘的目光帶著不可思議、震驚、和崩潰。
白湛這才重新看向他,笑容諷刺,
“夏高豐,你會愛上許月嫿,最初的起因不過是因為小時候的落水相遇。無論她有多麼壞,多麼惡毒,多麼心裡嫉妒扭曲,可就是因此,在你心裡,她始終就是那個好心救你的小女孩,為了她,你可以泯滅良知,相信她說出的任何話。”
“不得不說你的確狠毒又渣男,但唯一的優點就是對你愛的人用情至深,可笑的是,你完全愛錯了對象。”
“當初把你從水裡撈起來的那個小女孩是陸汐娘,那個不顧名節禮教將你從死亡邊緣就回來的小女孩是陸汐娘,許月嫿隻不過在陸汐娘為你去叫大夫的時候湊巧路過,認出了你是夏府的小少爺,順手把你帶去醫館……”
“當時但凡你稍微多想想,都不會認錯人,許月嫿連衣服都沒濕她怎麼可能是下河救你的人。”
“努力的去愛一個人沒錯,可不應該連最基本的良知都泯滅不顧,人之所以為人,正是因為人比其他生靈多了一份人性。會造成今天的結果,許月嫿的惡毒至關重要,可你也難逃此咎。”
“夏高豐,你不僅愛錯了人,你還親手傷害你本應該愛的人,你就是個笑話!蠢貨!”
白湛大聲氣罵。
如果當初夏高豐能夠仔細點,能夠多想那麼一下,那麼也就不會有後麵那麼多的悲劇。夏高豐並不是個笨人,但他當初就是那麼愚蠢。
就算真的搞錯了,他愛許月嫿愛他的就是了,想把人接回家接就是了,但凡稍微有點良心,他都可以有其他選擇與陸汐娘和平分開,根本沒必要做得那麼絕。
他其實很佩服那種為了愛放棄一切的人,能夠如此去追求自己向往的東西,很難得。
但為了自己的愛,就去傷害彆人,這就是惡心了。
“不,不,不……”
夏高豐已經被突如其來的真相打擊崩潰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一直都愛錯了人,甚至他親手毀掉了他真正喜歡的那個小女孩,這麼多年他都沒有後悔,沒有認錯,全都是因為他覺得那值得。
所以不管許月嫿說什麼,他相信她;不管許月嫿表現出來有多麼惡毒,他都依著她。
這份感情在他心中早已是一個執念,一個信仰。信仰被打破,他所做的一切,他的整個人生,他所有的堅持,純粹就是個笑話,就是荒唐的笑話!
許月嫿也很發瘋,“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豐郎愛的人是我,陸汐娘她憑什麼!我什麼都沒有,就隻有豐郎了,老天你對我不公,不公啊……”
她血紅著眼睛嘶吼,就像曾經她將怨氣歸咎到陸汐娘身上,覺得都是陸汐娘占據了夏高豐原配的位置,搶了她的東西般,把所有的錯誤和困境都歸咎到彆人身上。
此刻她仍舊從未想過自己的問題,從曾經怨恨陸汐娘,變成了怨恨老天爺。
像許月嫿這種私自又涼薄的人,反正就是一句話,錯的絕對不可能是她,都是彆人才對,都是彆人對不起她。
兩人一個崩潰,一個發瘋,嘶聲揭底。
陸汐娘看著他們,臉色竟然出奇的平靜。或許還有些大仇得報的快樂,但更多的卻是索然無味,還有一種說不出的明了。
她知道自己一直不甘心什麼了。
她羨慕許月嫿,羨慕對方有個不惜一切癡心愛她的人,無論她多麼惡毒,多麼不堪,都有那麼愛著她的人。
這樣的感情,她很羨慕,因為她沒有。
她自問自己生前一輩子做人良善,待人寬和,她用真心去對待身邊的每一個人,可這些人卻是那般‘回報’她,許月嫿那麼惡毒的人都有愛她,為什麼她卻沒有?
她也想有一個愛她的人,全心全意愛她的愛人。
她一生彆無所求,不圖富貴,不貪名利,隻願家人平安,夫君相守,平靜生活。
-
陸汐娘看向白湛忽然露出笑容,“你說,來世我能過上我想要的生活嗎?”
“命運不是一成不變的,天道會給每個人機會,隻看否能抓住。你覺得自己可以,那就可以,命運從來都掌握在每個人自己的手裡。”
陸汐娘怔怔看著白湛,目光不斷變化,最終眼角落下淚,淚花中帶著釋然的笑。
其實一直都不是夏高豐和許月嫿不放過她,而是她自己不放過自己,那些人,根本就不值得她再多浪費任何一絲感情。
恨也好,愛也罷,羨慕也是,這些人通通都不配。
陸汐娘原本麵目全非的醜陋麵容一點點開始複原,身上的戾氣也慢慢消失,身上的紅衣也褪去了血紅的眼色,變成了素雅的白。
她朝白湛緩緩福禮,溫婉如水,“多謝大師指點,求大師送我們主仆三人一程,此番恩情,汐娘銘記於心。”
“小姐……”
春月和冬翠上來抓住陸汐娘的衣袖,眼睛有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