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現實與夢境
池晏珩見虞溯半天沒有反應, 微皺起眉峰道：“臉色怎麼不太好看，是昨晚還沒有休息過來嗎？”
虞溯神色半懵的抬起頭來, 好半晌才道：“池晏珩……”
“怎麼了？”alha放下碗碟，招手道：“小魚過來, 我摸摸額頭。”
虞溯慢吞吞的哦了一聲, 然後猶豫著撐上了缸沿，他趁著池晏珩給他檢查這個功夫道：“我……我昨晚……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池晏珩配合的哦了一聲：“夢到什麼了？”
虞溯緩緩道：“夢到……我去了海邊, 遇見了人類……”
男人的動作滯了滯，然後語氣平常的誘哄道：“然後呢？”
“然後, 我被抓住了……”
池晏珩眉頭更加緊皺：“被抓住了？誰抓的你？”
虞溯語氣古怪, 他緩緩道：“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那個人……好像是你。”
空氣安靜了兩秒，池晏珩才開口：“怎麼可能呢？我不會那樣粗魯的對你。”
虞溯點了點頭：“確實，但問題是夢裡的你不是現在的你。”
美人魚揉了揉眼睛接著道：“是我在公司休息室的相框中看到的你。”
池晏珩分析了一下這句話, 回想起來休息室裡那張照片，好像是他十三歲去海邊的時候照的。
他突然想起虞溯之前有一次也說過夢見過和他一起在海邊，於是alha下意識放輕聲音, 儘量不打擾到好像想起了什麼東西的美人魚，“後來呢？我有把你怎麼樣嗎？”
“後來……後來就沒了，我狠狠的咬了你一口，就和那天在旋轉樓梯上咬你一樣，然後我就醒了。”
池晏珩這次沉默了許久, 久到粥碗都沒了熱氣。
“虞溯, 我再問你一遍, 你當年，真的沒有去過海邊嗎？”
虞溯仔細回想了一下，海邊，海邊……他確實沒有去海邊的印象啊……
更彆說還恰好遇見池晏珩。
而且退一萬步，就算他找到機會溜了出去，那為什麼自己不記得了呢？
池晏珩很可能是被大人魚消去了記憶，那他呢？同族之間的神經攻擊根本無效，沒有魚有能力讓他也忘掉。
虞溯抬手揉了一把腦袋，道：“……可能是我夢魘了。”
池晏珩抿了抿嘴唇，可是虞溯給他唱歌，他後來找何叔對質過，他的夢境，真實到連一顆石子都能對上。
alha心裡逐漸浮現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想。
也許……
“虞溯，你可以給自己唱歌嗎？我記得你以前說過，你給自己唱過的。”
虞溯腦中一晃。
給自己……唱歌？
人魚之間唱歌確實沒有效果，但不排除極端狀態下的自我催眠。
他回想起夢境的最後，那一段似有非有的曲調來。
所以，那段人魚之歌，到底是誰唱的呢？
……是小時候的自己嗎？是他把自己給催眠了？？
虞溯愣怔著神情，所以他到底有沒有去過海邊，又是在怎樣的情況下去的……他當時還是個在父母庇佑下生存的小魚崽，他父親絕對不會允許他有機會越過白珊瑚界線……不對！
不對不對！
虞溯突然想起夢裡他和阿寧的對話來，他說……他父親那些天回北邊了，走得很急……
而且他的伴生珠呢？虞溯又想起一件事，他的人魚伴生珠放哪了？是在貝殼床底下嗎？他為什麼完全沒有了印象？
池晏珩看虞溯眉頭緊鎖，輕歎了口氣捏了捏他的指尖：“沒關係，你彆想了，等再找個時間你給我唱歌吧。”
alha覺得自己的夢境估計會比虞溯的清晰明了許多，畢竟他當時已經十三歲了，而虞溯要比他小少一半的年齡，那是真正的童年，過了這麼多年要想拚湊起來並不容易。
池晏珩原本還不知道怎麼麵對沒有虞溯的這段記憶，但現在看來，所有的一切都有待商榷。
他牽掛多年的大珍珠，他心疼不已的小珍珠，說不定都是同一顆。
它們的主人……說不定擁有同樣的名字。
池晏珩將虞溯小心的從魚缸裡抱出來，然後用大浴巾裹住他。
“先擦乾吧，等過幾天我帶你去溫彆那裡複檢，看看腿的恢複情況，再順便檢查一下你的腺體和自然信息素是否正常。”
這件事本應早點去做，前幾天溫彆已經在主動提醒他了，而且無論他們之間記憶的問題有多麼繁複，身體健康都是所有事情的前提。
虞溯呆呆的應了一聲，露著一個腦袋被池晏珩抱進了內室。
不在狀態的虞溯被alha安置在了家裡，何叔專門被主人叮囑要仔細的照顧oga。
“虞先生，吃午飯了——”
虞溯點了點頭，心不在焉的吞下幾根魚湯拉麵，然後突然問道：“何叔，你知道池晏珩把那顆大珍珠放在哪了嗎？”
何叔搖了搖頭，“這個不清楚，那顆珍珠是先生親自拿走的，沒有經過任何人的手。”
虞溯心裡有些失望。
唉，他在想什麼呢，就算拿到又有什麼用，他沒有伴生珠的記憶，也沒有任何證據證明那顆珍珠就是自己的……除非等池晏珩想起來。
或者他回一趟海裡翻翻貝殼床。
但問題是他現在因為各種原因回不去，他做了人類的oga，甚至還陰差陽錯的和人類同居了。
虞溯在泳池裡那大半個月，大多數時間都在想自己當這個oga意味著什麼，最後他想明白了。
池晏珩是alha，人類的alha多數注定和oga在一起，就和他們人魚的雄雌一樣——
虞溯結合了一下心裡的感受和池晏珩對他的態度，暗道再這樣下去好魚伴侶他估摸是找不到了，就隻剩下了池晏珩這個好人。
虞溯又想起自己昨天拿回來的那個小寶盒。
他甚至因為兩人日漸微妙的關係都已經在考慮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想要借著這件事情和池晏珩好好說說未來的規劃，還想和對方好好做做他父親的功課——
虞溯懊惱的吸溜了一口麵條，心道：沒事瞎做什麼夢，就不能簡單點。
搞對象的方式就不能簡單點。
應付一個聰明絕頂想讓他揣崽的alha都已經是極限，現在還來這麼一出，魚魚的腦袋真的快要不夠用了。
如果能有大魚來幫幫他就好了。
可惜他父親避世厭人，好朋友阿寧對他失蹤戶的身份已經習以為常，海中的那些大家長也零零散散蹤跡難尋。
孤身一魚上了岸真的艱難啊……
虞溯嗦完小麵條，把碗往前一推，突然揚聲道：“何叔！給泳池放水！”
何管家啊了一聲。
虞溯接著道：“我要進去洗洗腦袋！”
何叔反應過來連忙應道：“好的好的。”
虞溯這次洗腦袋，一洗就洗了三四天，任由alha蹲在水池邊怎麼引誘都不出來。
“虞溯，今天已經周末了，我約了溫彆，給你去檢查身體，出來好不好？”
虞溯在遠處探出腦袋：“今天就要去嗎？如果溫醫生看出我不是人怎麼辦？會不會把我切片了？”
池晏珩無奈：“想什麼呢？不會的，你彆怕，溫彆不是那種oga。”
虞溯咕嚕嚕吐了幾個泡泡，水底下的尾巴擺了擺，“那好吧……我這兩天在水底好好的思考了一下，覺得有很多地方都似是而非不像是真實的記憶，而且我目前……”
他目前不是很想回海裡去了，因為各種原因。
最主要的還是因為池晏珩這個人類alha。
“哎呀反正我這條路走不通，等我找個時間再接著給你回溯一次，我唱久一點，你這次一定要好好想想啊！”
虞溯心裡已經隱約察覺到不對勁，他所相信的現實看起來漏洞百出，反而是虛幻的夢境讓他有一種真實感。
隻不過所有事情都好像缺少一條重要的線串聯起來，他到底是不是池晏珩曾經遇見的那隻小人魚，現在看起來暫時隻能靠池晏珩的視角來認證了。
三個小時以後，兩個人坐車出了門。
何管家在身後衝他們擺了擺手，豪華的彆墅就被拋到了後視鏡裡。
去醫院的路，虞溯並不熟悉，他隻在最開始上岸的時候來過一次，之後就再也沒有走過這條街。
池晏珩最近不知道在乾什麼，總是拿著個平板，有時候就連叫他吃飯都在一邊寫寫畫畫，也不知道在搞什麼神秘的事情。
虞溯撐著下巴歎了一口氣。
alha轉過頭看向他：“怎麼了？無聊了？”
其實他心裡並不無聊，就是有些煩悶，找個好看又乖巧的對象多難啊，池晏珩那麼好那麼遷就他……
虞溯不想多說話，就隨便嗯了一聲。
隔壁安靜了半晌，過了幾分鐘，虞溯眼前出現了一個平板電腦。
是池晏珩經常拿在手裡的那個。
“還有半個小時才能到，我給你找了一部海洋紀錄片，你看看消磨一下時間。”
虞溯歪了歪腦袋，就見一個精美的插畫上麵畫著一頭巨大的座頭鯨，旁邊寫著一行字——蔚藍世界。
美人魚終於被轉移了一些注意力，他伸出粉白的指尖點上去，播放畫麵瞬間變大，一副藍色的畫卷緩緩展開，一頭鯨魚從海平麵慢慢的落了下去，看起來很是唯美。
但虞溯：“……”
池晏珩見虞溯臉色不對，“怎麼了？不好看？”
他也沒看過這些東西，隻不過這個紀錄片是排名第一評分最高的片子，他才選了的。
虞溯沒說話，人類拍攝的紀錄片該死的吸引人，就這麼一個畫麵，虞溯想關上屏幕就來不及了。
他沒說話，安安靜靜的看著平板沉迷追片。
池晏珩就跟用糖果終於哄住了小朋友一樣，悄悄的鬆了一口氣。
過了十分鐘，虞溯突然道：“你把隔板升上去。”
池晏珩遲疑了一下，還是照做了。
等隔擋徹底升上去後，虞溯才伸出一隻手抓過池晏珩的手掌，然後將他固定在了自己的下巴下麵。
“接好了。”
alha：“？？？”
他還沒反應過來，掌心裡就已經落了一個東西，圓圓硬硬的，是一顆小珍珠。
池晏珩內心一滯，抬眼就看見虞溯悄無聲息的在哭。
“……虞溯？”
虞溯抿著嘴唇嗯了一聲。
“你怎麼了？”
虞溯飄著聲線道：“鯨媽媽死了，鯨崽崽也死了，全都死了——”
“太虐了嗚嗚嗚。”美人魚抑製不住情緒，索性放開了聲音，沒幾下就哭的像個漂亮的開水壺。
池晏珩：“……”
他眼神緩緩看向屏幕，隻見旁邊字幕上逐漸顯現出兩個大大的字。
鯨落。
……
就踏馬離譜。
誰把這樣的紀錄片頂到第一位的？
這是給魚看的東西嗎？
簡直就是恐怖片帶著催│淚彈，怪不得把虞溯炸的掉珍珠。
池晏珩多少有些手足無措。
他抿了抿嘴唇道：“……抱歉，應該看過簡介再給你的。”
虞溯繼續開水壺。
alha的手掌上沒一會就落了一把珍珠。
他不得已將這隻手收回來，又換上了另一隻手。
這難過用紙擦不掉，隻能接住了收起來。
車子最後停在醫院地下車庫的時候，虞溯的眼睛已經紅的很明顯，一看就是剛才狠狠的哭過一通。
車上沒有冰袋，隻有水，池晏珩用水浸濕紙巾給虞溯擦了好一會眼睛。
司機坐在前麵，老板沒下車他也不敢動作。
虞溯抖著小喉嚨，半天喘不上氣來。
“太慘了，我曾經在海底遠遠的見過一具，都下意識的繞開了——”
“對不起。”
沒有考慮到你是一條魚。
“我下次開大數據篩選，將所有電腦裡有關魚的東西全部去除掉。”池晏珩從後座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玻璃罐，叮叮當當的將兩小把珍珠儲存了進去。
“我們上去吧？好不好，快到時間了。”
虞溯深吸了兩口氣，抽了抽鼻子，道了聲好。
兩人下車後，司機才把車子往前開了開，穩穩當當的停進了一個車位中。
池晏珩給虞溯披上他的小披風，道：“上去了？”
虞溯微微點頭：“嗯，走吧。”
兩人走進直梯，池晏珩一手牽著虞溯，一手伸向前按了上升按鈕，梯門快要關閉的時候，他眼角餘光好像看到他們的車子旁邊還停了一輛藍色的跑車，不過還沒瞧仔細，直梯門就完全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