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聲量把施從達嚇一跳。
“怎麼,你害怕我貪汙不成?”施從達不快道,他甚至抓住佛牌,似生怕何疏動手來搶。
何疏深吸口氣,放緩聲音:“施隊,這佛牌是曲婕借給我的,我還要拿去還給人家,你把東西收了,回頭我怎麼交代?李映還讓我留在曲婕身邊幫忙收集線索的,這可就打草驚蛇了。”
施從達原本麵色有所鬆動,但在聽見李映的名字之後,反是暴躁起來。
“李映李映,你眼裡隻有李映,還有沒有我了!他隻是半路插進來搶功勞的,我才是案件主要負責人,你最好弄清楚主次,彆拿著雞毛當令……”
令字還沒出口,何疏並作幾步上前,三下五除二抓向佛牌,另一隻手則屈指彈向對方眉心!
孰料施從達居然早有準備,穩穩抓住何疏手腕,反手一推直接將他摁在地上。
對方力氣極大,何疏被狠狠一推,往後翻倒,一骨碌滾進之前活埋餘年的那個坑裡,施從達還不肯放過他,一躍上來捂住他的嘴巴,手肘壓住他的脖頸,身體直接騎在何疏身上。
這是下了死力氣,想要置他於死地!
何疏憋得滿臉通紅,他屈起膝蓋頂向對方下身,趁施從達吃痛鬆開力道,馬上想要掙脫。
“救命,殺人了!”
何疏扯著嘶啞嗓子大喊,他記得這附近是有警方人員把守的。
這番動靜放以往早該把人招來了,可求救聲傳出去,竟層層疊疊在山裡形成回響。
無人回應。
連遠處燈光也或明或暗,似要熄滅。
何疏的心一點點沉下去。
他沒來得及從坑裡離開。
施從達又從背後纏上來,佛像掛繩被他當成勒住何疏脖頸的凶器,何疏用手抓住掛繩死死往反方向拉扯,卻阻止不了脖子被逐漸收緊,他甚至沒法用手肘去攻擊施從達,對方從警多年,經常與犯罪分子打交道,熟知各種格鬥手法。
現在這些手法全用在何疏身上了。
何疏隻覺意識在悄然離體,甚至已經控製不住眼球往上翻,再多幾秒,自己小命就要交代在這裡。
太冤了。
他最後一個念頭,竟是想到自己要是死了,房貸還沒還完呢!
緊接著,縛住脖子的力道陡然一輕!
何疏往前栽倒,捂著脖子不停咳嗽,把眼淚鼻涕都咳出來了。
死裡逃生,腦袋跟身體像分離了一樣,中間隔著道火辣辣疼痛的界線,差點把他送走。
他聽見身後悉悉索索的動靜,睜著淚眼勉強扭頭瞥去,看見熟悉身影拖著施從達往坑外走。
“你殺了他?”一開口才發現嗓子已經啞得不能聽了,何疏又是一陣劇烈咳嗽。
“沒有,他暈過去了。”
施從達手裡還緊緊攥著佛牌,像寶貝一樣怕被人奪走,廣寒也花費了點力氣才從他手裡掰出來。
“你怎麼來了?”何疏重回溫暖人間,禁不住淚流滿麵。
“不是你讓我給你帶八卦鏡過來嗎?”廣寒道。
他這麼一說,何疏才想起來,感動的話頓時變成沒好氣的吐槽。
“你再晚來一步,都可以給我收屍了!”
“晚班車沒有了,我打車的時候,司機一聽說我大半夜要來霞山,都不肯載。”
“那你最後怎麼過來的?”
廣寒:“共享電動車。”
何疏:???
他嘴角抽搐:“你從家裡騎到這裡?”
廣寒點點頭:“所以時間太久了,中間沒電了,我還換了一輛。”
他氣息有點亂,鼻尖通紅,頭發也被吹得亂七八糟,全沒了冷峻氣場,也不像平時那麼難以親近。
何疏卻笑不出來,隻有劫後餘生的慶幸,心說還得幸虧對方沒走路過來,不然估計真能趕上收屍。
“我,怎麼了……”
施從達緩緩醒轉,捂著後腦勺,麵露痛苦。
“你剛才被窅魔上身了,我差點被你掐死!”何疏沒好氣,“先說好,這算工傷,回頭你得幫我跟李映申請補貼,要不這活兒我不乾了!”
“窅魔是什麼?”施從達疑惑,“我怎麼跟喝斷片了似的,剛才——”
剛才他看見餘年跟何疏的交流,世界觀深受震撼,自己也有一肚子疑問想問餘年,可他張口卻發不出半點聲音,心情越來越著急上火,這種焦慮感逐漸轉化為暴躁,身體急切想撕開一個口子,將這些無處發泄的力量傾瀉出去!
他模模糊糊感覺自己抓住了個人,就像自己以前抓過的那些罪犯一樣,對方反抗激烈,明明窮凶極惡,殺人放火,還不肯束手就擒,總覺得自己能淩駕於國家法律之上,甚至負隅頑抗,打傷打死他的同事,施從達越想越憤怒,手下一拳拳出去下了死手,恨不能把對方打死,他甚至用上繩索,想要勒死對方……
施從達的視線落在何疏脖子的勒痕,不由得打了個激靈。
饒是他再不往鬼神的角度去想,也感覺到自己剛才的狀態不對勁,整個人跟中邪一樣,腦子迷糊,身體也不受控製,差點犯下大錯。
“窅魔就是一種惡鬼。”何疏說話聲音稍大點,自己就先疼得倒抽一口涼氣。“專門找人心最虛弱處下手,你可以理解為鬼上身!”
說罷他自己也有點疑惑,望向廣寒:“它突然出現總該有點契機,不會是一直跟在我身邊吧?”
廣寒皺起眉頭,這也是他奇怪的地方。
他趕過來時,施從達正發狂一樣對何疏下手,廣寒把對方打暈,卻沒發現施從達身上有任何不對勁。
窅魔好像早就感應到他的存在,躲得嚴嚴實實,不露半點破綻,竟連廣寒都沒看出藏在哪裡。
思索間,何疏伸手過來,將佛牌拿走。
對方溫暖指尖碰到廣寒掌心,兩人都下意識縮了一下。
何疏忍不住道:“這還沒真正入冬,你手就冰成這樣了?”
廣寒把手插進口袋裡:“穿得少,有點冷。”
何疏瞅一眼對方身上的短袖薄襯衫,想想他一路騎電動車趕過來,滿身大汗又吹了風,不冷才怪。
“有點臟,將就穿著吧!”
何疏把自己外套脫下,扔給對方。
他低頭去看佛牌。
剛才何疏一度覺得這塊佛牌是世上最好的寶貝,想珍藏起來不給任何人看見,施從達同樣起了貪欲,兩人為此大打出手,差點鬨出人命,要不是廣寒及時趕到,現在他確實已經為了佛牌喪命了。
但現在,那種溫潤流流轉的玉感已經沒有了,佛像黑漆漆的嵌在玻璃裡,鎏金雕刻粗糙濫造,透著地攤貨的敷衍感。
難道是窅魔寄身其中,蠱惑人心,現在廣寒一來,就溜了?
何疏拿出廣寒帶來的八卦鏡去照佛牌,毫無異樣。
鏡麵收回來的時候,身後景象順勢一掠而過,何疏忽然動作一頓!
他好像,看見施從達對著自己笑了一下。
惡意森森,莫名詭異。
何疏猛地回頭!
隨即,他齜牙咧嘴捂住脖子。
施從達莫名其妙:“你沒事吧?”
何疏表情猙獰,卻說不出話。
廣寒道:“他把自己脖子扭到了。”
施從達:……
廣寒本來是不準備多事的。
他雙手插在兜裡,手指細細搓著。
不管怎麼搓,指尖泛著冰冷,始終暖不起來。
他看見何疏捂著脖子呼痛,不知怎的,神使鬼差就從兜裡抽出手,伸過去。
入手暖和,絨毛在掌心幾不可覺,一下熨帖發燙,舒服得他幾乎歎息出聲。
何疏渾然未覺,隨著他手掌移動的幅度,肌肉跟著鬆弛下來。
“對對,就是這裡……嘶!”
哢擦一下骨頭響動,讓何疏差點以為自己脖子被扭斷,但他隨即感覺疼痛感減輕很多。
“你還真有一手,回去順便給我按按吧,我這一晚上下來,老骨頭都快散架了。”
何疏蹬鼻子上臉,得寸進尺,一麵不動聲色用八卦鏡去照施從達。
後者搖搖晃晃爬起身,除了狼狽淩亂之外,沒看出什麼異樣。
難道剛才是他的錯覺?
“小劉呢?”施從達忽然問道。
這裡現在日夜安排了人員值守,今晚輪到小劉。
他們剛來的時候,施從達還跟小劉打過招呼,順道給他帶了袋半路沒吃完的糖炒栗子。
但現在,臨時崗亭外麵的燈不知何時熄滅了,一眼望過去黑漆漆的,莫名讓人心慌。
“小劉是個仔細人,不會在這種地方值夜班還睡覺的,我過去看看。”
施從達的話加深了這種不安,他起身往崗亭方向走去。
“老施,我陪你去!”
何疏惦記施從達剛才那詭異一笑,尋思跟過去看看。
他趁施從達沒注意,扭頭朝廣寒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趕緊跟上,後者正蹲在地上看坑,正好抬頭看見何疏這副神色,就問:“你眼睛抽筋了?”
何疏:……這人看著聰明,實際是個傻子?
他見施從達回頭看來,忙道:“沒事,你在這裡等我們。”
廣寒無可無不可點頭,又用手機去照手裡的佛牌。
剛才施從達跟何疏兩人搏鬥,施從達被廣寒撂倒,佛牌也隨之掉落坑裡,被廣寒拿起來端詳。
何疏見他跟自己完全心無靈犀,又不想“打草驚蛇”,隻好扭頭跟施從達一道離開。
“老施,你們在這設崗亭,又二十四小時把守,會不會太招眼,反而把嫌疑人都嚇跑了?”
“鄭氏現在本來就因為稅務的問題在接受調查,這外邊都知道,多的你彆打聽,跟案情有關,我也不會說。”
何疏不知道施從達他們為了引蛇出洞還特地設了個局,他本來就是為了試探施從達有沒有被鬼上身,隨口問的,見對方神智還算清醒,也就沒再追問。
“老施,我發現你這姓還真占便宜,以後還是喊你施隊吧!對了,你大學的時候,師弟師妹怎麼喊你,施師兄?會不會有個結巴的,一見麵就施施施施施半天沒施出來?”
“你這些笑話,在我畢業剛進單位那半年就聽過無數次了,我問你,剛才餘年的,那啥,是真的,對吧?”
“那啥是啥?”
“你知道我說的是啥!”
……
兩人插科打諢,幾步路工夫,很快就到臨時崗亭了。
內外的燈都滅了,手電筒照進去,本來就很小的空間立馬被照得清楚。
小劉確實趴在桌子上打瞌睡。
施從達喊了聲:“小劉?”
後者肩膀微微一動。
兩人莫名鬆口氣。
還能動,那就不是死了。
啪。
外麵傳來響動。
聲音不大,有點沉悶,像麻袋倒在地上。
施從達隨即出去察看,身影很快繞到崗亭後看不見的地方。
何疏則上前推醒小劉。
小劉動了動,發出含糊呻||吟,揉著腦袋抬起頭。
何疏去摁崗亭內的電燈開光,沒反應,手機拿在另一隻手裡,手電筒正好照在小劉身上,照出一張眼睛流膿腐爛,滿是坑窪血洞的臉!
饒是何疏膽子再大,也不由嚇一大跳,邁步就要後退,小劉已經獰笑朝他抓來,手指瞬間幾乎戳上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