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我們肯定不知道,我們不認識他,誒,不過,他那青璽,我想想……”
樂十一扭頭問同僚。
“你們記不記得,那枚青璽是怎麼得來的?”
其餘人都搖頭。
“不知道,這種事他怎麼會說,肯定諱莫如深的!”
甜十二嘿嘿笑了兩聲。
“這事還得問我,我倒比你們知道多一些。”
“你們記得周小鐘吧,他算是周判官的遠親,當時也在第五殿當差,正好有一回我跟他去陽間鎖魂拿人,他挺得意跟我炫耀,說他叔就是在附近得到青璽的。那地方是……”
甜十二冥思苦想。
陰差對時間地點的概念與常人不同,他們往來陰陽之間,有時候陽間過去很久的時間,對他們而言可能沒有太大感覺,因為陰間永遠是來來去去重複的景觀與相似的陰魂,哪怕這陰魂生前有多麼激烈的情感起伏,到了此地也大多會變得麻木。
那趟差事對甜十二來說,並沒有什麼特彆值得記憶的地方,所以他想了很久,才終於想到一點眉目。
“他當時指的地方,好像是一片住宅小區,附近有個體育館……啊對了,是在春城!沒錯,就是鶴城旁邊那個春城!那體育館是他們市中心的體育館,我想起來了!周小鐘說,那片房子當時還沒建起來,他叔當時慧眼識珠,一眼就發現地下有東西,那東西帶著青璽躲在下麵,我還記得他當時那得意洋洋的表情,嘖,真是小人得誌,啊不對,應該是小鬼得誌!”
甜十二覺得自己記性還挺不賴,正準備邀功,卻見何疏臉色變得很難看。
“何先生?你怎麼了?”
“喂喂,臭何疏,你沒事吧!”鳳鳳也大叫起來。“怎麼看上去快暈倒了,是不是這裡不通風啊,快快,都讓讓,把他扶到床上去!”
但何疏什麼聲音都聽不進去了。
他那難看到極點的臉色,是因為甜十二口中的周判官,讓他想起一件極其難忘的往事。
當年他跟老同學胡繪誌接了委托去一個經常出事的工地察看,最後事情沒解決,卻丟了兩條人命,這其中就包括胡繪誌,那個周判官也從此消失,再沒有出現過。
時過境遷,何疏無數次想起,哪怕知道這件事裡麵處處透著古怪,卻因沒有證據隻能作罷。
他沒想到,竟然是在此時此地聽見後續。
如果現在手拿青璽,掌控前三殿的周判官,就是當年跟他交好,被他請托去照看胡繪誌的周判官,那麼是不是對方與自己接近交好,乃至胡繪誌的事,都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陰謀?
何疏臉色鐵青,何止是難看,簡直稱得上駭人了。
等他回過神,就發現一鳥四鬼都怯怯望著他,誰也不敢先吱聲。
倒是何疏自己先冷靜下來。
那一瞬間,他腦子裡閃過很多事情。
從胡繪誌死後,自己避世消極,到遇到廣寒鳳鳳,重拾舊業,這期間遇到很多事情,也遇到很多人。這些人裡,有罪有應得的,也有無辜受累的,繁忙匆匆的都市社會裡,總會有無數人需要被幫助,被伸張。如果胡繪誌的死注定是一場陰謀,那麼他就更要去揭開陰謀,找到周判官,讓老同學死得瞑目。
這樣一想,那股憤怒至極的情緒,倒是慢慢化開,反而有另一種異樣情緒隨之沉澱下來,慢慢變成一種力量,驅使他冷靜,去做那些想做的事情。
意識到這一切的何疏並不好受。
有那麼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的人生像是被提前安排好了,陰謀嵌入按部就班的人生裡,隻為關鍵時刻發揮作用,再以惡意的方式去揣測,說不定周判官從一開始就選中他了,通過博取他的信任去拿青璽……
但如果是那樣,對方為什麼不直奔青璽而去?當時的自己對這一切一無所知,既幫不上忙,也無力阻攔,根本不是周判官的對手,為什麼他還非要取胡繪誌的性命?
何疏記得很清楚,他看見胡繪誌的最後一眼,對方眼睛圓睜,死不瞑目,他震驚駭然,蹲下去想去探看對方脈搏試圖搶救,卻隻能摸到已經沒了氣息的身軀。
還有跟胡繪誌死在一起的那個女人,她與胡繪誌不同,是個風水師,還有些道行,結果也以那樣詭異的姿態橫死當場,而且當時那麼多人在場,包括何疏在內,對那東西毫無所察,可見那東西的道行有多高。
可這樣的實力,後來又突然被他們誤打誤撞擒住,事情發展急轉直下,從極度困難到極度簡單,轉折發生得令人難以置信。
當時就有許多困惑擺在麵前。
為什麼前麵那東西隱藏得如此之深,後麵又這麼輕易就被收服了?
到底是他們一開始大意了,還是後麵抓住的也不是罪魁禍首?
還是說,真正的凶手早就跑了,隻留下一條小魚小蝦給他們抓?
而周判官,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周判官?
那會兒的何疏,因為好友的事方寸大亂,跟其他人又不是特彆熟,大家彼此之間也沒有深入溝通,時隔多年,他本以為這隻能成為一個永遠的謎團,沒想到柳暗花明,胡繪誌的死居然還可能有重新解開謎底的一天。
……
窮奇殿外,風燈搖曳。
這裡是有風的,隻不過是陰風。
常年森冷,未曾有情。
身穿鎧甲的男人遠遠站著,遙望窮奇殿的方向。
風簾下,依稀有燈光透出,他仿佛已經通過那點燈火,看見想看的人。
身後有腳步聲走近。
廣寒沒有半點驚訝,他似乎早就預料到對方的到來,甚至料到對方的身份。
“你終於來了。”他道。
“原來是你。”後來者道。
兩人一問一答,風牛馬不相及,又似乎皆在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