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思因傻傻看著廣寒以一人之力,居然殺得百萬陰兵出現後退之勢,內心又敬又怕。
這樣一個殺神,根本沒有人想象得到,不久之前還坐在咖啡館裡,坐在何疏旁邊,被蔣思因當成半個江湖騙子,很是瞧不上眼。
幸好人家大人有大量,根本就沒跟他計較,蔣思因胡思亂想道。
就在這時,小田叫起來。
“何哥呢?!”
蔣思因趕忙回頭,發現何疏也好,周判官也好,連同那耀眼的業鏡光芒,不知何時全都消失得乾乾淨淨,像從來就沒存在過。
而與之相對應的,是奈河越發翻湧不休,浪花一次比一次高,剛才停在河邊的小舟早已被推出老遠,水浪高高濺起,在半空停駐時,蔣思因隱約還能聽見哭號慘叫聲,那是死去已久的怨魂發出的不甘哀嚎,他們徒勞無功卻飛蛾撲火一般想湧上河岸甚至觸碰蔣思因和小田,活人的香甜氣息是河中怨魂求而不得的執著。
何疏感覺周身重量突然減輕了許多。
四周燈光大亮,人臉晃動。
他不再在永遠幽暗的陰間,眼前一切熟悉而又陌生。
想起來了,這是在大學寢室。
可他,已經畢業許多年了。
“少廢話,你就說能不能請吧!”
“能是能,但請神容易送神難……”
“那不就結了!到時候咱們問完事情,再恭恭敬敬請走就好了,你彆在這啊那的了,你看老三那情緒都低落成什麼樣了,當兄弟的你忍心嗎,啊?!”
“老三”是他的大學室友,按照年齡,在四人裡排行第三,何疏是老幺。
平日裡哥哥們也算讓著何疏,幫他打飯上課點到不在話下,但今天老三失戀了,交往三年的女朋友說分手就分手,沒有一丁點征兆,老三傷心欲絕,都快尋短見了。
室友們看不下去,紛紛出謀劃策,最後不知怎的就繞到玄學上頭,既然找不到老三的前女友,大家提議從玄學下手,找個筆仙來問問。
在室友的糾纏下,年少的何疏隻好答應教他們請筆仙。
許多人讀書期間,沒少被同學拉著玩過筆仙碟仙,絕大多數都是鬨劇,也請不來什麼,但何疏出手,肯定不會是胡鬨,四人果然請來一個厲害人物,不僅告訴老三他被分手的原因,還說準了他們許多過去的事情,每言必中,讓眾人又驚喜又害怕,還想玩下去。
結果等到要把筆仙請走的時候,對方卻不願意走了,她看上四人中失戀的老三,非要留下來跟他結陰婚,還威脅說如果老三不願意,她就不會再走,還會鬨得他們所有人雞犬不寧,哪怕有人死去也不會停下。
何疏當時在場,哪裡容得這孤魂野鬼放肆,當即就作法要強行超度,在那女鬼的苦苦哀求下,他才放了對方一馬,但對方不知悔改,從那之後,他們宿舍還真就三不五時都鬨出點事,何疏疲於奔命,感覺對方不止一個,似乎是聚眾而來,有恃無恐。終於有一次,老三鬼使神差想從宿舍跳下去,被何疏眼明手快及時攔住,他卻反手給何疏一拳,想要掐死何疏,兩人扭打在一起,當時宿舍裡也隻有兩人,眼看對方力大無窮,何疏差點死於非命,還是周判官及時出現,把何疏救下。
事後周判官難得大發雷霆,罵了何疏一頓,質問他明明也懂行,怎麼還不知道筆仙碟仙不能隨便請的道理,孤魂野鬼言事,純粹隻是誤打誤撞,但如果招來厲鬼,輕則受傷動輒要被抓去替身。
何疏自知理虧,乖乖任憑周判官訓斥。
隻聽見周判官歎息一聲,仿佛有隻手落在他腦袋,輕輕拍了拍,像在教訓自家不懂事的頑童。
“我未必每次都能及時趕來,你以後讓我省點心,我不想下次見你,是在奈何橋上。”
何疏嘿嘿兩聲:“這不是有你在嗎……哎喲彆打,下次我一定注意,啊不對,下次我一定不請,行了吧?”
“就你皮……”
時過境遷,那種諄諄善誘的教誨言猶在耳,何疏分得清誰是真正對自己好的,從小因為天賦異稟,他表麵與常人無異,性格也很開朗,實際上與每個人都保持相當距離,很少深交,在那段敏感的少年歲月裡,隻有周判官,能真正走近他內心,成為他無話不談的對象。
“你相信我嗎?”耳邊是對方熟悉的聲音。
“當然了,我不相信你,還能相信誰?”少年不假思索回答。
記憶與現實重疊,恍惚分不清哪邊才是真。
周判官感覺何疏的魂魄已經被業鏡吸住,唾手可得。
他朝那團微微發光的魂魄伸出手。
神鏡碎片早與何疏魂魄融合,也就是說,何疏本身就是神鏡的一部分,想要得到碎片,隻能將他的魂魄一道抓過來淬煉,再去修補神鏡。
魂魄似在微微掙紮,如被黏在蛛網上的蟲子,徒勞無功。
“相信我,我不會害你的,以前是,現在也是。”
周判官發出蠱惑人心的聲音,對方掙紮力度果然減弱許多。
過去,他的關心是真實的,現在,他的意圖也是真實的。
何疏,讓我看看,你的魂魄裡,到底還留存多少神鏡碎片的力量!
忽然間,周判官麵色一變!
地麵劇顫,天色翻湧。
永恒黑暗的天空,忽然裂開一道金光。
與此同時,近在咫尺的魂魄陡然大亮!
兩者遙相呼應,玉石錚然相觸之聲接踵而來,動聽悅耳不啻天上仙樂,周判官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
那是,神鏡竟被何疏召喚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