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疏一摸身旁,猶有餘溫。
廣寒才剛走!
何疏顧不得神智還有點迷路,下意識趕緊起床穿鞋子追出去。
他追出屋子,就看見黑蒙蒙的院子裡,有一點白色反光的東西,輕飄飄落在地上。
何疏沒有貿然上去撿起,而是拿了朱砂筆走近撥弄,這才看見是一張剪成人形的紙片。
紙片已經被撕碎了,依稀可以認出是個女孩子,還留著馬尾辮子。
東南亞一般流行降頭術或者一些養小鬼之類的法術,會用傀儡紙片的幾乎沒有,這隻能讓何疏想起日本陰陽師的式神,而他最近認識的一個陰陽師,也隻有跟著約翰同行的日本人中村。
此人在地下神廟之後就徹底跟他們失散了,何疏當時以為這些人在陰間很難存活,但現在看來,中村不僅還活著,而且還有餘力跑來挾持綁架蔣思因他們,很可能一直就潛伏在附近,等著他們來自投羅網的。
何疏本來想跟著追上去,跑了幾步發現不對勁,轉頭折返回蔣思因的屋子。
此時天開始蒙蒙亮,何疏借著微光,看見屋子也空無一人,唯有地上一張紙片人,比院子裡那個要完整一些,是個短頭發的男人身影,從輪廓上來看,居然跟蔣思因也有點微妙的相似。
何疏將紙片拿近,果然聞到一股淡淡獨特的香味。
是罌粟花的味道。
而這個村子裡有罌粟花的,就是白天廣寒在村東一戶人家外麵發現的罌粟乾花。
這兩者之間有什麼聯係嗎?
難道說中村一直蟄伏在那間屋子裡?
可是他們過來的時候,村長老婆明明說過最近很久沒有外人來了,難道她在說謊?
許多念頭在腦海裡轉過,何疏沒時間多想,抓起傀儡紙人,就往外麵奔去。
廣寒早就追遠了,但何疏不慌不忙,他拿出朱砂筆,在紙片人額頭上點了一下,又吹了口氣。
“靈犀一點通,木人亦有心,去!”
紙人落地,輕飄飄的居然立了起來。
院子裡那張已經撕碎了沒法用,這張酷似蔣思因的,身上有施術者的氣息,可以帶著他找到施術者,問題自然就迎刃而解。
紙人開始往前邁步,晃晃悠悠的,還扭頭朝他看來,好像在征詢何疏的意見。
何疏:“快走,找到你的主人!”
紙人好像不敢違逆他的話,轉頭又朝前麵邁步,走路的樣子歪歪扭扭很可笑,在昏暗中遠遠看著,甚至有些古怪瘮人,又說不出的滑稽。
但何疏顧不上笑,他緊緊跟在紙人後麵。
今天風還很大,紙借風力,一下就奔出老遠,何疏加快腳步還有點跟不上,隻得拔腿狂奔,在後麵卯足了勁,總算才能勉強追上。
紙人越飄越遠,很快離開村子範圍,飄向東邊外麵,遠處是連綿起伏的山,近處則是一條河流,連著兩岸密密的樹林。
在熱帶雨林氣候的東南亞,這種樹林河流很多,已經到了隨處可見的地步,何疏追到林子邊緣,就看見前麵一道熟悉人影掠過。
“廣寒!”他忍不住出聲。
對方顧著追前麵的人,轉眼就不見蹤影,似乎根本沒聽見何疏的喊聲。
這也間接證明了何疏追出來的方向是沒錯的。
紙人很快就飄到剛剛廣寒出沒的地方,何疏追上去,四周樹木越來越少,地勢也越來越往上,路卻越來越平,不再有潮濕泥濘或崎嶇碎石的感覺。
但何疏卻感覺有點不對勁,他腳步放慢,氣喘籲籲,突然停下。
天色依舊朦朧,大概是淩晨四點左右,這裡天亮得早,但現在還沒到天亮的時候,四周還是模糊不清的,何疏卻陡然出了一身冷汗。
因為他這會兒才看清,前麵距離半米左右,路突然就沒了!
再往下,是一眼看不見底的懸崖!
剛才黑蒙蒙的,他一心追人也沒仔細看,現在停下腳步,視野反倒清晰許多。
如果他再多跑半米,很可能就會刹不住身形直接掉下去了。
紙人不知所蹤,估計已經落下懸崖了。
那廣寒呢?
何疏往前走了兩步,站在邊上朝下看。
下麵隱約還能聽見水流奔騰的動靜,山風吹過山穀,帶起水汽往麵上拍來,涼絲絲的。
廣寒總不會也掉下去了,那是旁邊還有彆的路嗎?
何疏正要扭頭再看,冷不防背後被猛地一推!
他根本沒料到背後還有人!
整個人反應不及,直接往前踉蹌跌落,掉下懸崖!
身體懸空的那一刻,何疏下意識驚恐,這是人的身體對極度危險情況作出的本能反應。
但很快,更多念頭從腦海湧現。
他現在已經是活閻王了,第五殿陰差還沒來得及過來彙報工作,如果他就這麼死了,到陰間會不會成為第一個摔死的閻王,會不會被九殿主他們笑死?
那麼新的問題又來了。
已知他在陽間,力量會大幅度削弱,就像陰差到了陽間,除了本職緝拿新鬼之外,無法再做什麼出格的舉動,這是為了維護陰陽兩界之間的平衡。
但是再怎麼說自己畢竟也是閻王,堂堂閻王在邊境山摔死,要是陰陽兩界也有熱搜頭條,他這起碼得掛三天熱搜第一吧?
對了,他還有閻王令!
閻王令……
心念一起,閻王令若有感應,在胸口微微發燙。
短短幾秒間,許多下意識的想法浮現又飄然而過,如ppt上的畫麵被一頁頁劃過去。
一秒即永恒。
何疏感覺不到自己身體被重重衰落的疼痛,腳下也始終沒有碰到地麵,整個人仿佛永恒懸空,停留在某刻。
他早已閉上眼,在那些荒誕的想法之後,腦海中浮起的,是當初自己跟周判官交手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