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北也愣住了:“你能看見我?”
“北北……”女人貪婪地盯著他,似乎想要將他的模樣深深刻入骨髓。“媽媽不是在做夢吧?你是真的出現了吧?”
黎北看見她鬢角星白,心頭一酸。
“是真的。”
女人下了床,小心翼翼靠近,想要伸手摸他的臉,卻很快摸了個空,不由麵露失望悲戚。
“果然還是夢……但是夢也好,自從你,你出事之後,媽媽就沒有夢見過你。你到底出事沒有?我經常這樣問自己,也許哪天醒來,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你也好好地。”
黎北輕聲道:“媽,我的確是死了,但是我遇到了閻王,他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回來見你最後一麵。”
女人淚如雨下:“這麼說,你真的死了,不是我在做夢?”
黎北也紅了眼眶,搖搖頭。
“北北,你走後,媽媽一直在反省自己,是媽媽平時忙事業,對你疏於照顧,也沒有跟你及時溝通,否則你不會鑽牛角尖,越走越偏,最後甚至尋了短見……”
“媽!我不是自己尋短見的!”黎北禁不住打斷母親的自責,將自己死因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女人震驚過後,依舊是愧疚。
“說到底,還是我沒有及時跟你溝通。”
“媽,我已經長大了,是成年人了,要不是生活在這個時代,能夠上學讀書,早就應該去工作,擔負起家裡的責任。”
此時此刻,黎北不複杠精本色,竟久違地說起懂事貼心的話。
“要不是我自己作死,非要去加什麼杠精群,拿什麼紅包,也就不會被人暗算。閻王大人說得對,我平時造了諸多口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因為我的話受傷,這些因為隔著網絡,看不見摸不著,我就可以心安理得當作沒發生,可是這世上得失守恒,沒有什麼事情是做了之後不需要付出代價的,現在的下場,也許就是我早應該付出的代價。”
可這一番話,如果不是在這裡,不是在他死後才領悟,而是在平時,他的母親該有多麼欣慰。
黎北也很清楚這一點,他看著女人滿眼含淚望著他,想接近又怕碰觸之後他會消失的模樣,心裡一陣陣發酸,眼淚再也含不住,奪眶而出。
如果他沒有死,現在有多好,他媽就他一個了,連他也走了,以後他媽要怎麼辦?
杠精黎北從來不會去考慮這些問題,他任性地跟母親鬥氣,一意孤行,每天將自己縮在殼子裡,把杠精事業進行到底。
這些性格也許來源於他年少喪父,又跟母親漸行漸遠,叛逆期延長的緣故,可世上比他還不幸的人千千萬萬,他不愁吃喝,僅僅因為生活中的缺陷與脾氣的執拗,就無法逆轉地一路狂奔到死胡同。
黎北是真的後悔了。
可世上沒有後悔藥。
“媽,我走了,你要好好的,再找一個吧,你還年輕,彆為我難過,是我不孝,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好好孝順你,絕不會再讓你生氣了,媽……”
女人眼睜睜看著黎北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大喊一聲北北,驀地從床上驚醒,悵然若失,淚流滿麵。
千裡之外的京城,何疏也緩緩睜開眼睛。
剛才黎北見完母親,已經被他順手送去陰間了。
塵歸塵,土歸土,人也好鬼也罷,都有自己各自的歸宿。
雖然比起何疏以前經手的案子,黎北這件事隻能稱得上略有驚奇,波瀾不興,但他回想黎北那副悔不當初的神情,還是莫名有些唏噓。
何疏望向身旁一直在陪伴的廣寒,想了想,主動去握對方的手,彆彆扭扭,但抓住了就不鬆手了。
莫等閒,白了少年頭,有花堪折直須折,世上道理,大同小異,殊途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