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昭雲之前並沒見過阿暖。
她聽到的最多的關於阿暖的信息都是來自於自己的那個堂姨母馮大太太。
馮大太太跟她說的是:那女人長得好, 但門第差,棄婦之女,鄉下養大的, 最多就是舅家還有點錢。
結合到一起委實不能得出什麼好結論 - 尚昭雲長相普通,但根據自己的特色細心打扮之下也能稱得上中上,而且因著出身好, 身上也自有一股自幼養成的自信氣質,更是加分,因此,此種情況下,她可以高高在上的道上一句:以色侍人, 終不能長久。
她哥哥叔叔們的姨娘外麵養的情人, 哪個不是容色極好?
就算之後據說老夫人待那姓雲的還不錯, 但尚昭雲未見到她之前, 馮大太太先入為主的描述仍是占了主導 - 畢竟廖珩這麼多年都不肯娶妻,甚至連情人都沒出現過一個,或者說他身邊半個女人都沒出現過,現在好不容易有個女人廖珩肯要, 隻要不至於太出格,老夫人都隻會喜聞樂見 - 又不是真的現在就要娶進門。
可是她此時看著靠著廖珩身旁的這位雲姑娘, 隻覺得心裡翻騰得厲害, 眼睛都疼得慌 - 她竟然聽信了馮大太太的話 - 簡直是......她隻想把她母親送給馮大太太的東西, 還有自己這麼些天花在她身上的精力都他媽的給收回來, 扔水裡也比給了個蠢貨誤導自己強。
不過, 尚昭雲此時哪怕受到的衝擊足夠她嘔一升血,也仍知道自己隻要還想在這廖家大宅繼續住下去,或者想要將來還能有見縫插針,翻盤的機會 - 她就沒有彆的選擇。
她努力調整自己的笑容,對麵前的阿暖釋放出善意,親切大方不經意間又格顯出高貴,並不單止是要在廖珩麵前表現,還清晰的表達出想和阿暖做朋友的意思。
其實她裝的還不錯。
可偏偏阿暖是個小人精,前麵說過,她向來對人的善意還是敵意最是敏銳,此時自然也能察覺到尚昭雲隱隱的敵意和雖然努力掩蓋但總會不經意流露的示威和高高在上。
而廖珩為著自己的目的,也並不拆穿拆穿尚昭雲,他隻是靜靜看她表演,然後細細觀察阿暖的神色反應。
及至三人到了主宅,廖老夫人正在聽著人跟她介紹著下午戲的主場沈一臨。
這也是廖老夫人的習慣,聽戲也好,見人也好,總會讓人先給她說說這戲的情況,人的情況,如此,她覺得後麵才能不浪費了時間。
她見到這樣三個人一起進來,麵上也半點異色沒有,隻滿臉愉快地招呼了阿暖和尚昭雲兩人都過去她身邊坐。
兩個人給廖老夫人請了安,阿暖坐下,尚昭雲就就笑著對廖老夫人道:“大外祖母,今兒個天氣不錯,我看到外麵的梅花開得很好,香氣也正,喜歡得很,就自作主張摘了些過來,想給大外祖母插上 - 唔,聽說今日廚房還整了好多點心,就蹭蹭過來了,大外祖母您可彆笑話我,說來 - 以前不覺得,這離開嶺南沒幾日,就已經想念家裡的各種點心了。”
她說的是嶺南白話,嘰嘰喳喳的,輕快又嬌憨,一邊說著一邊就已經把黃梅遞給了廖老夫人的大丫鬟,指導她插上,這才極其親熱的坐到了廖老夫人身邊。
廖老夫人向來對小輩寬和又慈愛,她先拉著阿暖的手一直都在聽著尚昭雲說話,待尚昭雲坐到她身邊,就笑道:“這是你的孝心,如何會怪你。其實說到這點心,不單止你不習慣,就是我也有些不慣,以前在嶺南的時候總是念叨著京城,但這如今到了京城卻發現自己的口味,早已經習慣了嶺南味 - 還有也古怪得很,雖則師傅是一樣的師傅,但有些東西做出來的味道卻不知為何總差了那麼一丁點。”
說到這裡也是搖搖頭,不過她說這些的時候卻是地地道道的官話。
廖老夫人說到這裡,那邊先前去陳家接阿暖的古嬤嬤就端了一個盤子進來,上麵是一個椰皇,旁邊放著匙羹。
顧嬤嬤就笑著對廖老夫人道:“老夫人您說著這點心的味道,雲姑娘上次聽您說咱們到了京裡做的燉奶味道總是差了那麼一點似的,雲姑娘這兩天就一直在家試著,做了您在嶺南時常用的這個椰皇燕窩燉奶,特地拿了過來。老夫人您試試?”
廖老夫人詫異的看了看阿暖,笑道:“上次看你喜歡吃嶺南的點心,卻沒想到你還會做。”
阿暖笑道:“正因為喜歡吃才整日裡琢磨著做,小時候我們鄉下少見嶺南來的點心師傅,後來一個傳教的先生是南邊過來的,他的夫人點心做的很好,我便常常去他家中玩,跟著他的夫人學過一些。”
廖老夫人聽完點點頭,拿了匙羹試了試,更是吃驚 - 這個香味的拿捏還有軟滑細膩程度堪比她廚房裡專門的點心師傅了。
似乎看到了廖老夫人的詫異,古嬤嬤就特地解釋道:“雲姑娘先前做的時候,我一直都在旁邊看著,這火候和甜度上麵雲姑娘都特地根據老夫人的口味調了調。”
廖老夫人看著阿暖的目光更是慈愛。
點心算不得什麼,但無論這孩子是不是為了阿珩,都可足見她的細心和用心,她原先雖喜歡她,但也會覺得她太小,看著也是個嬌養長大的,怕到底還是個孩子,生得這般絕色,阿珩隻是因著她的顏色而一時著迷......現在倒是慢慢放下心來。
廖老夫人誇讚阿暖,阿暖看了一眼廖珩,就開玩笑道:“老夫人您覺得這邊的燉奶味道差了點,但嬤嬤她們做的步驟都沒問題,想來隻是原料的不同罷了。原料不同,哪裡是我用心的緣故,分明是三爺他不夠用心罷了 - 老夫人您該罰他這些時日都要留在家中陪您才是。”
廖老夫人哈哈大笑,她拍了拍阿暖的手,笑道:“他那張臉,還是算了,讓我整日裡對著,也不知道是罰他還是罰我呢。我看,暖丫頭你以後能常過來陪陪我說話,比他要強多了。”
說完又看看難得目光柔和肯坐在廳中聽她們說話的孫子,搖了搖頭,道,“其實也不需要罰,暖丫頭你要是過來,他怕就會主動留在家中了。”
這話......阿暖可不好答,隻能當作害羞的低下頭去以作配合。
廖老夫人低頭看她紅紅的耳尖,心中越發高興,心道,看來這丫頭對她孫子也不是完全無意 - 當然,她本來也沒什麼不放心的,她這個孫子,雖然看著挺不討喜的,但自小到大,但凡他想要什麼,想要做什麼,就沒有不成的。
廖老夫人心中高興,一旁的尚昭雲放在身側的手卻是差點掐斷了好不容易留長修了形的指甲 - 那什麼椰皇燕窩燉奶,她一個北方女子懂得什麼,還不是古嬤嬤受了表哥的吩咐故意幫她討好老夫人!
想到這裡她更是又痛又氣,隻覺得就要窒息。
不過廖老夫人也並未絲毫冷落尚昭雲,及至尚昭雲求著想一起去戲園看沈一臨的戲時老夫人也是一口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