聰明人都知道及時止損的道理,但是百葉提出進屋幫忙,陸時寒想到的卻是在他一點點擦拭下洗儘鉛華的小臉,是那麼的恬靜安然,他竟不忍心叫外人進去唐突了那張睡顏,下意識婉拒道:“不必,天色不早了,你們也早些休息吧。”
百葉眼底的光一點點湮滅,楊媽卻隻覺得峰回路轉,姑爺不用她們進屋應該能證明他並不介意姑娘的嬌氣,那可太好了,遂滿心歡喜的點頭:“好的好的,那就有勞姑爺了,對了我們在灶上又燒了一鍋水,要是不夠用了隨時過來打。”
已經失誤過一回,陸時寒這時不敢再輕易拒絕,“好的,辛苦你們了。”
顏芝儀的腳小巧精致卻是正宗的天足,沒有趕時髦的纏腳,一來是因為顏老爺顏太太舍不得看唯一的女兒遭受那種折磨,二來自家也不是什麼富貴人家,顏太太都要整日忙裡忙外的張羅,每天走不完的路,自然想著自家姑娘日後嫁人也是要親自操持家務,要是纏了腳,怕是什麼都做不成,隻能當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少奶奶了。
不過時下的潮流就是女子要小腳才好看,顏太太也不敢真讓顏芝儀野蠻生長、養出一雙大腳丫子,遂學著口口相傳的偏方給她穿偏小的鞋子,經年累月下來,顏芝儀不纏腳倒也擁有了一雙自然可愛的小腳丫,陸時寒此時才能欣賞到傳說中纖纖玉足。
她若是不小心纏了腳,表麵瞧著是搖曳生姿了,給她脫鞋洗腳的陸狀元怕是會嚇到麵容失色、從此留下心理陰影。
正是因為這雙天足過於玲瓏可愛了些,本想給她用熱水浸泡片刻便算洗過腳的陸時寒卻不由自主伸手進去搓揉。
顏芝儀的雙腳不但纖細優美,手感也極好,細膩而柔軟的觸感,輕輕一握便能包裹在掌心,甚至腳趾蓋都那麼圓潤可愛,可謂是無一處不完美,陸時寒真有些愛不釋手的感覺。
可他自小生活在禮教森嚴的環境中,飽讀聖賢書,人前端莊自持,人後也不敢放浪形骸,就更不能因為成了親、她又睡得不省人事便隨意褻瀆把玩。
仔細將裡裡外外甚至腳趾縫都清洗乾淨,陸時寒便克製的收回手,取了自己擦腳的帕子過來給她擦拭水珠,便動作輕柔的把人抱到床鋪內側,蓋好被子、放下新換的大紅喜帳,見她全程沒有絲毫被擾亂清夢的意思,他才安心的收拾打理自身。
陸時寒為自己擦洗換衣也就花了半柱香的功夫,還將用過的桶和盆都送回到原位了,回到房裡將門栓上,才終於放心的躺倒在床上,合眼睡去。
看似規規矩矩的睡姿,背地裡一隻大手卻輕輕握著柔若無骨的小手,一對精疲力儘的新人就這樣相依而眠,房中大紅喜燭燃燒了一夜。
顏芝儀這一覺當真不錯,沒有想象中的認床,睡得很是香甜,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第二天一早仍然在睡夢中就被人叫醒了,隻不過叫醒她的已經不是顏太太或者百葉,而是男主陸時寒了。
睜眼對上一張賞心悅目的俊臉,顏芝儀心情還不錯,起床氣都煙消雲散了,眨著眼睛看他溫聲細語為自己提供叫醒服務,“爹娘還在等著敬茶,親戚長輩也陸續都來了,咱們也快起吧。”
不甚清醒的顏芝儀還沒意識到這話代表的含義,反應遲鈍的問:“你早就起了嗎?”
她想說的是明明都同床共枕了,為什麼他可以不聲不響、絲毫不驚動自己這個枕邊人,想睡覺就睡覺,想起床就起床?究竟是她睡得太死,還是他其實壓根沒上床?
說起來昨晚她睡得那樣早,還真不確定新婚之夜男主有沒有在自己旁邊。
顏芝儀已經開始想入非非了,殊不知陸時寒聽了她的話卻頗為羞愧。
堅持了十多年早起讀書的好習慣,今天頭一次破功了,雖然父母他們都是非常體諒理解的神情,陸時寒自己依然很慚愧,畢竟自己清楚昨夜什麼都沒發生,他也不是累了,隻是睜眼看到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就那麼靠在他頸窩睡得安穩,好像他是可以為她遮風擋雨的參天大樹。
從未如此覺得自己高大偉岸的陸時寒怕這樣下床會驚醒她,猶豫之下不禁看著她的睡顏發起了呆,回過神發現時辰已經晚了,才顧不上許多匆匆下床換衣,可床上的人隻是翻了個身,依然睡得不省人事==
陸時寒不是很想坦白他又一次對她大意了的事實,抿唇道:“快起吧,待會有人送洗漱用水過來。”
本以為送水的人是百葉或楊媽,不想話剛落音門便被敲響了,進來個端著一大盆水的小姑娘。
百葉和楊媽雖然也在後麵並幫著拿了些東西,正經端水的卻是這個不及半人高的小女孩,顏芝儀驚疑不定的看著這一幕,就聽見男主溫聲介紹道:“這是二爺爺家的小侄女,她來給你送水。”
顏芝儀不由鬆了口氣,冷不丁看到個這麼小的女孩快把她嚇死了,還以為結婚第一天就要上演經典倫理慘劇呢。
並未錯過她反應的陸時寒眼皮一跳,卻是不動聲色去接女孩手裡的東西,又替顏芝儀給了她一個紅封,小姑娘拿著紅包便眉開眼笑,脆生生說了幾句長輩教的吉祥話,然後蹦蹦跳跳出去了。
顏芝儀也終於下了地,在百葉的幫助下開始換新衣服。
新婚頭幾天很需要打扮鮮亮華麗,但跟新娘的嫁衣比起來就小巫見大巫,百葉很快便給她換好衣服開始整理細節,楊媽則捧著妝龕過來,“姑娘如今要梳婦人髻,百葉手生,今兒還是我來給姑娘梳頭,您看看要用什麼簪子首飾?”
顏芝儀隨意挑了個金步搖和玉鐲子:“今日就簡單些吧。”
經過昨天那一遭,她深深明白美麗都是要付出代價的,把自己打扮得琳琅滿目,彆人看著是過癮了,可她不自在啊,一站一臥都需要小心翼翼,她現在至少半個月不想盛裝打扮了。
楊媽不知道她的心情,還在誇姑娘眼光好,“首飾在精不在多,這支步搖可是純金的,玉鐲是也是裡頭品相最好的一塊。”
楊媽真心覺得姑娘眼光好會挑東西,家裡太太給攢了十多年嫁妝,到今日也就這一件純金的首飾,其他瞧著光鮮亮麗其實都是金包銀,銀子哪裡能有純金首飾貴重?不是她瞧不上誰,姑娘的婆婆雖貴為秀才娘子、狀元母親,昨兒大喜的日子渾身也才兩樣金首飾,看著都不像是純金的,姑娘待會去敬茶要是首飾戴多了,就怕襯得秦氏過於寒磣,這樣簡簡單單兩樣首飾,既全了婆婆的體麵,姑娘自個兒也不跌份,真真是兩全其美。
這般想著,楊媽先一步來到鏡箱前把所需物品取出一字排開,待會乾活就會省事許多。
鏡箱也就是顏芝儀熟知的梳妝台,陸時寒房裡自然沒有,這一台是她帶來的嫁妝。
不隻是梳妝台,陸時寒的房間原本簡簡單單,隻有一張床、一套桌椅和兩口放衣服雜物的箱子,現如今卻被塞得滿滿當當,多半都是顏芝儀從娘家帶來的嫁妝。
許是熟悉的物品給了她自在和底氣,一邊坐在梳妝台前準備化妝,一邊大大方方跟男主對話,“我這還得費些功夫,寒哥要不要先去書房看看書?”
她記得網上大部分男的都不耐煩等女朋友或者媳婦化妝。
“無妨。”陸時寒也不知是嗓子癢還是為何,輕咳了幾下,才緩緩道,“我就在此處等著。”
顏芝儀回頭看了眼,發現男主神情平靜不似勉強,便也不再堅持,還很有女主人意識的招呼道,“那你彆站著呀,隨便坐,我很快就好了。”
陸時寒:“……”
雖說成親以後就是一家人,可她融入得這麼迅速且理所當然,他反而有幾分不適應,到底還是聽話的找位置坐下了,且剛好正麵朝著梳妝桌,可以輕鬆將她的一舉一動收入眼底。
顏芝儀安之若素任由男主暗中觀察,一把年紀的楊媽反而緊張起來,新姑爺畢竟是即將上任的官老爺,頭頂自帶不怒自威光環,普通老百姓誰能不怵?
本就手腳麻利的楊媽又加快了動作,顏芝儀今天也著實有些憊懶,連胭脂水粉都不是很想弄,但為了應景還是簡單畫了個眉,並打了些胭脂染了唇提升氣色,如此一來很快大功告成,鬆了口氣的楊媽忙跟百葉收拾東西出去了。
顏芝儀腳步輕快的走到男主跟前,“我好了,去給你爹娘敬茶吧。”
還沒有敬茶,顏芝儀覺得暫時不改口也沒毛病,卻不想陸時寒突然拉住她的衣袖一臉有話說的樣子:“稍等片刻。”
顏芝儀知道喜娘這次並未誇張,她已經聽見外麵進進出出的腳步聲了,黑夜也阻擋不了他們張羅灑掃的熱情,打著火把也要給每一扇門窗都貼上精致剪裁的大紅窗花,甚至再遠一些,廚房裡的咚咚鏘鏘的切菜剁骨聲她也隱隱約約能聽見。
既然全家上下都因她而折騰起來,顏芝儀再困也不好意思賴床,配合的從床上爬起來,洗漱過後又在喜娘緊張的目光中,簡簡單單吃了個兩個水煮蛋,連水都不給多喝,因為一旦妝扮上繁瑣的嫁衣,上廁所就會是高難度的問題。
顏芝儀覺得自己像是任人擺布的提線木偶。
但她也不敢放手讓喜娘隨意擺弄,這會兒都沒有提前試妝的習慣,雖然喜娘昨天給她做全身美容,看起來很專業靠譜的樣子,今日卻冷不丁塗上了堪比猴屁股的胭脂。
就衝這飄忽不定的審美,顏芝儀真擔心喜娘給她臉上也弄兩團紅豔豔的高原紅,就算是天仙的底子也不敢這麼糟蹋啊。
更何況她還不是天仙。
自覺隻是凡人水準的顏芝儀不敢任性,從喜娘開始為她梳妝起,便握緊了手裡的小銅鏡,準備發現不對隨時叫停。
然後她就見證了自己一點點進化成絕代佳人的全部過程,手裡的銅鏡自從拿起就再也舍不得放下。
顏芝儀的妝發耗時兩三個時辰,即便她隻需一動不動坐在床上,到大功告成之際也累得腰酸背疼了,不過為了這份無與倫比的美麗她無怨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