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網子不知什麼材料, 靈氣衝煞十足, 林蘇瓷剛被網羅進去,身體驟然縮小, 渾身衣物褡褳順勢吸入芥子,隻留下一直被擠壓成扁臉的小貓崽。
電光火石之間,林蘇瓷猛地想起來數月前, 崇雲派時, 望梨陳對他說的話。
小心捕靈罩。
捕靈罩。
眼下這個玩意兒, 他一百個肯定,就是那玄心門的弟子整出來對付他的!
排麵兒是夠大了。
林蘇瓷小爪子的指甲被宴柏深修剪過,勾著網絲都攀不住。這網罩裡頭不知道被加了什麼符籙,一股子一股子的寒意,順著林蘇瓷梅花墊直衝他身體而來。
濃霧越來越重。
林蘇瓷眼前的視線被徹底阻礙, 近在身邊的樹林都分辨不得, 隻能察覺出, 這張網在不斷疾疾後退。
怕是已經離開了他們剛剛駐紮的地方了。
完犢子了,小藍師兄估計沒有看見,隻當他去放水,短時間看不見他也不會心有疑惑, 等他們發現, 自己估計就已經落入他人掌中了。
玄心門,哪個娃兒這麼大的膽子欺負他這個明麵兒師叔?
那個被他壞了計劃的六弟子?
丁兆?
總不能是望梨陳。
敵在暗我在明, 棘手。
林蘇瓷耳邊隻能聽見徐徐風聲, 他發出的聲響像是被這個網全然吸收了似的, 周圍寂靜如舊,毫無半點響動。
沒有給他求救的機會。
這是想要他的命?
林蘇瓷抓緊了那網,不知道過了多久,悄然飛在半空的捕靈罩終於停了下來。
“抓住了!”
“當真厲害的捕靈罩,不枉我專門去求……”
林蘇瓷的耳朵都靈敏,風聲還未停,他就已經聽見了人聲。
漆黑的夜色中,一雙翠碧獸眸閃著幽幽暗光,眸中一道光點,卻是在濃濃夜中,把那幾個身影看了個清清楚楚。
捕靈罩被掛在了樹枝頭,下頭圍著三個人。
三人皆是一身白衣,肩繡徽章,好巧不巧,正是玄心門的門徽。
一個年輕的弟子,一臉扭曲的,對他投來一個惡毒的眼神:“小畜生,終於落在我手中了!”
這個聲音,可不就是當初那個被他偷聽了談話的六弟子麼?
玄心門什麼峰主的兒子,丁兆的弟子。
那個在他的一席話下,挨了一頓鞭笞的家夥。
嘖。
他該說是果然如此,還是該說沒有創意?
這動手的對象,一點都沒有出人意料的驚喜啊。
林蘇瓷的目光劃過那一臉扭曲的六弟子,落在旁邊。
另外一個,是一個笑麵的青年,正與身側的人低語。
林蘇瓷的目光順勢看去。
這三人中最後一個,卻是一個相貌平平,無一出挑的弟子。
林蘇瓷卻驟然有一股心悸。
他警惕地縮了縮瞳眸。
不對。
此人身著同輩弟子衣衫,可他周身彌漫出來的氣場,全然不是一個築基弟子的境界。
紫金琉會壓境。此地的限製,設在融合。
他家的師兄們除了柏深外,雖然也是融合被壓下來,但是氣息是純正的,被壓境後毫無任何銳氣。
眼前的人,投來的目光中,蘊含的煞氣甚至有幾分邪性,在他身上,林蘇瓷看不見一個普通正道弟子該有的純正。
他的周身,彌漫著的,都是一種令人呼吸都不太順暢的煞氣。
這個人……是個狠茬子。
“嗬。林師叔,彆來無恙啊。”
率先開口的,可不是那個六弟子,他顯然恨極了林蘇瓷,陰陽怪氣,手裡頭的佩劍,隨著主人的意動,錚鳴不止,殺氣躍然。
林蘇瓷這會兒貓型,巴掌大的一團,一屁股坐在捕靈罩中,小爪子勾著那網格,眸子透過格網,落在那說話的弟子身上。
“彆來無恙彆來無恙,”小貓崽的聲音還是帶著幼獸的奶氣,比起奶氣,更多的是理直氣壯的茫然,“你是?”
那六弟子鼻子都要氣歪了,氣急敗壞:“好啊,居然不認識我?小畜生,你當初在我玄心門害得我受刑鞭笞,居然還不認識我?”
嚴格說來,林蘇瓷偷聽,到一係列後續讓這個六弟子挨打,他們之間,還真沒有碰過麵。也就是他耳朵尖,分辨出了聲音。
他聽出來了就聽出來了,沒見過,該做的表麵工作,還是要做。
林蘇瓷頓時一臉恍然大悟,被捕靈罩快擠扁了的貓臉充滿真摯:“原來是小師侄啊,你屁股上的傷可好全了?”
來自師叔的真摯問候,不亞於一擊重創,那六弟子胸口急促起伏,磨牙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中快成了怪談般的鬼魅陰森。
“師弟,”旁邊的那笑麵青年按住六弟子顫抖的手,製住了六師弟後,他抬頭含笑道,“林師叔,百聞不如一見,您當真是趣人。”
“趣人不趣人的我不知道,但是吧,我可以說,我是個好人。”林蘇瓷慢吞吞環視了周圍一圈,最終目光回到了那笑麵的青年身上。這人他未曾見過,也不知道到底是個什麼身份,但是,既然出現在了這裡,肯定就是和那六弟子合謀,想要算計他的。
林蘇瓷抬了抬小爪子,眸中水波漣漣:“小師侄,我覺著,你也是好人。不如把師叔放下來,我們坐著聊?”
“師叔真是說笑。”那笑麵的青年看著客氣,說出來的可就一點都不客氣,“您都是將死之人了,就彆這麼挑剔待遇了吧。”
林蘇瓷沉默了下,半響,他猶猶豫豫道:“師侄呀,你們……這是要對師叔動手?”
那六弟子冷笑:“放心,在紫金琉裡,我會把你的痕跡抹得乾乾淨淨,不會有人知道是我們動的手。同樣,也不會給你機會,出去告狀。”
“如果想用以下犯上的門規來嚇唬我,小畜生,你就彆癡心妄想了。我可不是那幾個廢物!”
林蘇瓷扭了扭。
捕靈罩縮的挺小的,也就給他留了巴掌大,翻個身就有些艱難。
被拘束著,怪不舒服的。
林蘇瓷眼看著那六弟子眼睛都要冒出紅了,才不緊不慢道:“師侄呀,那你倒是說說,為什麼要對我動手?我也沒有怎麼著你。”
“你還有臉說?!”
那六弟子被氣得跳腳:“若不是你,我怎麼會被當眾刑罰鞭笞?!若不是你,我的計劃好好的,肯定能拔得頭籌!都被你這個小畜生給攪了局,現在還敢來問我,你怎麼了?!”
林蘇瓷目光落在那另外兩個人身上。那有些威懾的弟子低眸,倒是個幫手的角色。六弟子叫嚷的再凶,也沒有上來動手,他看來看去,發覺這裡頭主事的,或許是那個笑麵的青年。
不過……
林蘇瓷小爪子比劃了一個掏耳朵的動作,嫌棄不已:“沒禮貌的家夥,搞清楚是你先設計我師兄,自食惡果有何不可。偏你委屈了?”
“師弟。”那笑麵的青年把氣暈了頭想動手的六弟子按住,給了他一個眼神。
而後他抬頭,依然笑眯眯著:“師叔,如今你落在了我們手上,多說這些廢話也沒有用。你不用拖延時間,其他幾位師叔,短時間內是不會發現你丟了的。就算發現你丟了,也追不上來。”
“哦。”林蘇瓷一臉無辜,“我沒有拖延時間,身為長輩,我慈祥親和,跟你們小輩聊聊天而已呀。”
“是不是拖延時間,師叔你心知肚明,我也心知肚明。”
笑麵青年淡然自若。他像是一切都儘在掌握之中,麵對林蘇瓷,有種居高臨下的憐憫。
“師叔,你與六師弟之間的過往,狠狠打了六師弟的臉,如今被報複,也是你理應接受的。就不要妄想著能逃脫。倒不如,你好好想想,該拿些什麼來換一個……體麵的死法?”
林蘇瓷第一反應:“你們給我準備的是什麼不體麵的死法?”
那笑麵青年倒是含蓄:“紫金琉靈獸數千,狩獵者眾。若是狩獵到一隻幼獸,也是常有之事。”
“剝了皮毛,分起肉骨,剃取筋,再剝除內臟,”那笑麵青年有條不紊,“最後,是收其妖丹。”
林蘇瓷眨巴著眼:“厲害厲害,說的我都害怕了。”
說是害怕,巴掌大的小貓崽還十分順應地抖了抖身體。
“師叔,這個死法你覺著若是不如意,自己換一個?”那笑麵青年道,“我們好歹同出一宗,你若是做些有益與我們的事情,那麼做晚輩的,賞你一個全屍也不是不可能。”
林蘇瓷來了興趣:“你說說看,要做些什麼?”
“比如……”笑麵青年眸光一閃,“采集一下竹摧草,如何?”
林蘇瓷一頓。
站在樹底下的三個人,那六弟子明顯是個引子。現在他甚至可以說,這就是個炮灰。
報仇不報仇的,乍一看是他們的目的,可他知道竹摧草的問題,那同樣就知道了一件事。
他們也知道,竹摧草不得自己去采集,這是哄著他去做勞力。
有點意思。
林蘇瓷的目光,最終落在了那個一直沉默低頭的弟子身上。
“你叫什麼,誰家的弟子呀。”林蘇瓷這問話,卻是衝著那笑麵青年的。
“師叔就算知道了我的名字又如何,請恕晚輩拒絕。這黃泉路上,你念叨六師弟一個人的名字就夠了。”那笑麵青年卻是果斷拒絕了。
“不是……哎!”林蘇瓷抖了抖耳朵,看著那一直怒意的六弟子,好脾氣道,“我說,你認不認識這兩個人呀。”
“你在說什麼?”六弟子聽到這話,根本沒有細想,“挑撥我們師兄弟,也救不了你的命!”
反倒是那笑麵青年與那低頭的弟子,驟然眸光一閃,似有深意。
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