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蘇瓷一愣:“……知道,我剛從虛度世界爬出來的。”
“不是你那種……”林不歸話音剛落,不著痕跡轉移了,“你了解的那種。還有一種虛度世界,也叫三千小世界。”
“我曾經在許多小世界中來回修行過……”
這一點,林蘇瓷依稀記得,林不歸說起過他在人間界長大過,差點去考過科舉。
林不歸垂著眸,語氣很懷念。
“我在那裡遇上了一個人。”
林蘇瓷心裡一顫。
等等,這個發展不太對……
林不歸在他的過去遇上過一個人。
他曾經為了修行,穿梭過各種小世界,又一次,在其中一個小世界裡,遇上了一個人。
林不歸從出生到長大,一直按照修心的模式在認真修煉,直到他實習的時候,在醫院碰到了少年。
和現在的林蘇瓷截然不同,是個黑色短發的少年,整日裡病懨懨地,躺在病床上,沒事兒就眺望窗外,看著醫院外的風景,一看就是一天。
林不歸和少年搭過話。
少年很明顯身體不太好,體力不支,甚至記性也不好,每次和他三言兩語過後的第二天他再去,少年就會用看陌生人的目光來看他。
林不歸哪裡也不能去,隻能在醫院待著,他沒有彆的事情,沒事兒就去找小孩兒說話。
少年不太愛說話,沒事兒就抱著一本本看,打發時間。
後來林不歸發現他不見了。
說是回家了。
林不歸沒有太記得住,短短幾十年的修行結束,回到修真界後,他幾乎把這一樁事忘了。
等他再一次打開小世界前去修行的時候,無意中,又開啟了同一個世界。
這一次他不是人類,而是一隻貓。
是少年的父母養在院子裡,偶爾允許進彆墅裡去給少年撒嬌的小寵物。
第二次遇上少年的時候,林不歸是有些奇妙的。
曾經短短幾十年中,這不過幾個月相遇的過去早就被他忘在腦後,沒想到再一次遇上少年時,他什麼都記得了。
少年一個人時,總是空空蕩蕩的,他開著電視,哪怕是個美食節目都能看的津津有味。
林不歸用一隻寵物的身份陪了少年三個多月。
他被送了出去。
回到修真界,林不歸沒有休息,第三次打開了同一個世界。
同一個時間,同一個地點,這一次林不歸是一棵樹。
長在庭院內的一棵鬆樹。
少年有時候精神好了些,會坐在鬆樹下的躺椅,抱著一本書看,有時候看著看著,他就睡著了過去。
睡著睡著,就昏迷。
林不歸知道,他身體不好,已經到了能拖一天是一天的地步。
醫院無法拯救他,沒有任何辦法可以拯救他。
無論他來回多少次,都隻能看著這個安靜的少年逐漸死去。
林不歸這一次回到修真界,用了幾十年的時間來遺忘。
他不能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小世界的少年身上。他即將經曆他的渡劫。
林不歸覺著自己遺忘的很好,他的確有幾十年的時間沒有想起來這個曾經相遇的少年。
知道渡劫之時,層層心魔撲麵而來。
少年在他的夢境裡一次次痛苦掙紮,一次次對他伸出了手,他卻遺忘了,少年一次次死去。
被遺忘了幾十年的過去,就這麼在心魔的淩厲下,被迫展現在林不歸的眼前。
林不歸從來沒有想過,他會因為一個三千小世界的少年,無法成功渡劫飛升,導致在心魔的麵前一敗塗地,身隕隻剩下殘魂。
就算隻是殘魂,林不歸也還在想著,說不定,他能夠重新修煉場出一個身體來,重新走上大道。
這一切本來該是按部就班進行下去的。
可是在幾百年後,他意外發現了一團有著熟悉靈動的靈團。
就好像是……在數百年前,在那一方小世界中,少年的氣息。
林不歸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著了魔。
說不清是一種什麼心情,林不歸把靈團帶回了家,花費了一百年的時間去蘊養,又花費了一百年的時間去澆灌,一百年後一百年,又是一百年。
他就像是找到了活下去的一種全新的意義,所有身心都投放在這一團靈團上。
帶著靈團去搶祈嵐的血,讓靈團化形成一隻小奶貓,細心撫養照顧了許多年,直到他快要睜開眼睛。
林不歸以為,他的心魔要結束了。
他會好好撫養這個孩子長大,讓他長得健健康康,遠離病痛,他要什麼,就給什麼無論如何,讓這個孩子代替那個世界的少年,活得多姿多彩。
可是剛剛睜眼的小奶貓丟了。
那一刻,林不歸入魔了。
他曾經的執念,幾百年的期頤,在一瞬間將他打入穀底。
他本來是可以成功撫養這個孩子,把心裡那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遺憾結束掉,把心魔結束,讓自己重新獲得一個新生,讓那個孩子獲得新生。
毀滅了。
全部都被那些心有彆意的人給毀了。
林不歸端著酒杯,一飲而儘。
他的眼底有些發紅。
“你怎麼了?”
林蘇瓷看著林不歸越來越沉默,甚至有種頹然,他心驚膽戰。
這該不是打算說些什麼,破罐子破摔,索性不演了吧?
可彆啊!
林蘇瓷小心翼翼地。
林不歸最終什麼也沒有說。
“沒什麼,不過是遇上了一個我心魔的源頭。”
林蘇瓷莫名不敢問了。
“想要解決我的心魔,或許有些困難。”林不歸慢吞吞道,“小瓷,你不是說,你是我的兒子麼,不如你陪著我,等我度過心魔如何?”
他不等林蘇瓷的回答,又補充了一句。
“如果我渡劫成功,擺脫了心魔,我還是會去找到你,煉化你,讓你出現在這個世界裡。如果我渡劫還是失敗了,我向你保證,這一次,我不會極端了,如何?”
林不歸的眼底有一些認真。
林蘇瓷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索性給他添了一杯酒。
“再看吧。”
他不敢把話說死了:“誰知道你的心魔什麼時候就解除了呢。”
林蘇瓷還記得自己的任務,勸著他。
“過去的咱就不提了,你要保證以後千萬彆遇上心魔啊。你說說你,活了幾千年了,怎麼想不開,讓一個心魔把你給管轄了呢,這不是搞笑麼。要我說,你再遇上心魔,揪著他脖子往地上砸,把他砸癟了,他就不敢繼續禍害你了。咱堂堂一個渡劫期的大能,怎麼能讓一個小小心魔給收服了對不對!”
林蘇瓷端著酒杯,勾搭著林不歸的背,哥倆好似的:“來來來,喝酒!一醉方休!一醉解千仇!喝完咱這酒,你明兒就什麼都不管了,全部交給哥哥我!”
林不歸再多的憂愁也被林蘇瓷給弄得煙消雲散了。
“我是你爹。”
他提醒道。
林蘇瓷大大方方拍了拍林不歸肩膀:“行吧,你平時是我爹,咱哥倆談心的時候呢,我就是你哥。”
林不歸忍了忍,還是沒有忍住。
果然是丟了幾年,在外麵給人帶壞了,皮成這樣,就差上天了。
林不歸懷疑,如果渡劫的是林蘇瓷,彆說心魔了,天道都要給他繞路。
林不歸索性不管那麼多了。
他端起酒杯,和林蘇瓷又是一飲而儘。
小小的酒瓶倒出來的酒隨便有幾斤了,林蘇瓷一點也不怕,他有金色小龍在身上,喝的酒全部都轉移到宴柏深肚子裡去了,他喝再多也不怕醉。
這個千日醉喝著沒有什麼度數,等後勁上來了,饒是林不歸依稀感覺出了兩份不對,也難以抵擋。
他手撐著額頭,眼睛有些花。
林蘇瓷這會兒乖了,抱著酒杯有一下沒一下地抿著,眼神失焦,不知道在想什麼。
林不歸還想再看得細一點,可是醉意沒有多給他時間。
林不歸手邊的酒杯摔倒,他慢慢趴在桌子上,不甘心地閉上了眼睛。
林蘇瓷胡天海地的瞎扯淡終於停下來了。
他眨了眨眼,看著眼前醉過去的林不歸,放下酒杯站起身走到他的身側,猶豫了下,他緩緩抬起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