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瑞雪兆豐年。
這場少見的大雪撲簌簌下了兩三?天。
剛開始隻猶如柳絮一樣滿天飛,後來寒風越刮越猛,連路邊的枯枝上也掛上了霜凍。地上的積雪早已沒過腳踝,天地間?都仿佛隻剩下一抹純潔、寂靜的銀白。
也是在這樣的風雪天,薑忻在辦公室裡接到黃璐打?過來的電話?。
黃璐和薑沛山在上個月,以一紙離婚協議書,為這二十多年來的婚姻畫上了一個潦草的句號。
她的前半生是嘔啞嘲哳的戲劇。
用“荒誕”二字便可以一言蔽之,她的婚姻是為維係家族的利益,漫長?的二十八年為了給女兒一個完整的家庭,到了知天命之年才真正的、坦坦蕩蕩的為自己活了一回。
薑忻聽完她和薑沛山離婚的消息。
然後頓了頓,很輕地:“辛苦你了。”
這句關心?又?好似透過數千個日日夜夜,回到黃璐在她假裝熟睡時,小心?關上房門阻隔爭吵聲的那個夜裡,她像年輕的母親一聲遲來的感謝。
少年時心?生的埋怨,早已在悠長?的年月消磨殆儘。於是再回過頭來看?那些小時候對父母產生的不?忿的情緒,卻也忍不?住自嘲一番小孩子心?性。
電話?那邊的黃璐似是而非的輕笑了聲:“姑娘知道心?疼我了。”
她聲音帶著淡淡的笑意,口吻總帶著一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驕傲。哦,其實?她薑忻今年也奔著二十九去了,或許都要被小朋友稱呼一聲“阿姨”。
薑忻抿了抿唇,一時沒有言語。
黃璐旋即又?溫和的關心?了下她最?近的工作和日常,還不?忘叮囑她天冷加衣。
薑忻一一應下。
之後黃璐還抱怨一般提了句最?近風雪太大,陽台上幾盆沒來得及搬進室內的嬌貴綠植早早夭折了。
聊的都是些溫馨日常的話?題。
以至於後來黃璐突然出“想要離開北京一段時間?”的想法時,薑忻還難得愣了好幾秒。臉上的淡笑也跟著斂去幾分:“怎麼突然想起這個。”
她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點生硬,以是折中道:“現在正是寒冬臘月,四處大雪封路,
等過段時間?我空閒下裡,你想去哪裡我都可以陪你一起去。”
“怎麼還惹你不?高興了,”黃璐像是無奈,安撫的:“我就是想出去散散心?,這麼多年都在這四九城裡,就是再繁華也該看?膩了。”
薑忻垂了垂眼睫,緘默了許久才:“我隻是有點不?放心?你一個人。”
過了會兒,她又?問了一遍:“你想去哪兒?”
黃璐聽她這樣問,知道她是同意了。
她不?假思索:“去一個暖和一點的地方。”
最?後,她停了停,聲音有些澀又?輕的仿佛隻是一句簡單的呢喃:“帝都的冬天真的太冷了。”
薑忻耳畔貼著發燙的手機,後之後覺的認識到——這個溫柔卻又?堅韌的女人沒有釋懷她的過去,她淡然的看?著那些悲喜與苦難,而此刻她或許隻是想要展翅。
她已經?不?再是一隻被金絲籠束縛的鳥雀了。
薑忻看?著窗外:“確實?比前些年冷很多。”
黃璐順著她的話?:“今年的春天恐怕要晚點來了。”
“但它?總會來的。”
就像越過深冬的花,會在四季之初的某天悄然盛開[1]。
那時櫻花將燦,霧儘風暖[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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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天清晨。
一隻素白的手從厚軟的被子裡探出來,摁掉床頭響個不?停的鬨鐘。薑忻拿開林知舟環在腰上的手,她翻身下/床的動作不?經?意牽動還泛著酸的腰,沒忍住“嘶”了聲。
她臉色不?是很好,感知裡全身都酸軟且無力。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但林知舟還是凶得令人有些招架不?住。
薑忻彎腰撿起地上那些皺巴巴的衣物,一起堆在臂彎裡投進洗衣機。轉而拐去廚房給自己煮了點粥,薑忻懶洋洋的抱著手臂、倚著門框等待水溫煮沸,再把泡過一夜的紅豆放進去。
剛落下蓋子,便被人從後麵抱住了。
那隻有力的手臂從身前環過她的肩,某隻粘人精的下顎靠過來,搭在她頸窩處嗅了嗅自己身上殘留下的木質香。
最?近林知舟總是很喜歡這樣抱她,就像獸類巡視領地上的所?有物,熱衷於留下自己氣味。
呼吸間?溫熱氣息劃過時激起癢意,林知舟的手摟著她的後
腰,力道適中的輕揉,問:“現在還疼?”
薑忻沒好氣回:“何止,我渾身疼。”
他?不?話?,隻是側頭吻了吻她微紅的眼角。
以是,她含含糊糊的抱怨:“每次都這麼凶。”
林知舟的手撫過她的長?發:“嗯,錯了。”
薑忻睨了他?一眼:“你就不?能多讓著我點麼?”
“好,”他?莞爾:“下次不?那麼欺負你了。”
餐桌上,兩人正喝著粥。
手邊的花瓶裡是前兩天剛換上的玫瑰,缺失了根莖的花在短暫的時間?裡已經?有了枯萎的跡象,豔紅的花瓣都懨懨的卷著邊。
薑忻握著瓷勺攪拌著粘稠的紅豆薏米粥,放在唇邊吹散熱氣後嘗了嘗甜度。慢吞吞喝了半碗,她像是想起什麼:“你今晚什麼時候回來。”明天就是元旦了,今天就是這一年的最?後一天。
林知舟看?了她一眼,:“今天我上二十四。”
薑忻聞言蹙了蹙眉,也沒吭聲。
過了一會兒,才低低“嗯”了下,聲音裡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鬱悶。
“好了,”他?放下手裡的勺子,揉了揉她的發:“今年不?能陪你跨年,是我不?對。”
薑忻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往旁邊躲了下:“你擼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