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劇魂(1 / 2)

演出結束後,觀眾們陸續散場,演員們也回去卸妝,最後隻剩下話話劇組三個人,負責拆卸設備和收拾道具。

李瀟瀟正要跟上去一起乾活,文海燕拉住了她,從衣兜裡掏出一個巴掌大的小本子,塞給了她:“你不用跟我們一起收拾,我和陸一鳴都收拾慣了。你今晚回去把這個看熟,把周毅芳的詞兒記一下吧。”

她接過來打開一看,上麵是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字跡工整清秀,竟然是一本手抄的話劇劇本。

“這是《雪山春雷》的劇本,我們演第三幕。”文海燕又說,“後天就要考核了,明天一早劇社就會回城裡,回去以後咱們在小禮堂排練。”

樣板戲一共19部,分兩批問世。它們之所以被稱為樣板戲,不是因為表演團隊隻能演這19部劇,而是因為所有的創作都要以此為樣板,體現與之一樣的內核精神。

李瀟瀟粗略地翻了翻,有點無語:“這不是《杜鵑山》嗎?”

《杜鵑山》是第二批樣板戲裡的京劇:柯湘受組織安排,到杜鵑山領導農民自衛軍。自衛軍中有叛徒勾結地主惡勢力,捉了雷剛的母親,雷剛不聽柯湘的勸說,去救人時落入敵手,最後柯湘帶領自衛軍與敵人鬥智鬥勇,救出雷剛母子。

李瀟瀟手上這本《雪山春雷》,不過是換了個背景,角色性轉改名,接受組織安排到山裡的男主人公朱建發,而親人被抓走的是女性角色周毅芳。另外,還刪減了一些多人場景,台詞也調整成話劇的風格,幕數也調整了。

第三幕講的正是周毅芳得知親人被抓走,心神大亂,要下山救人,朱建發給她分析情形,但她不聽,激動之下還破口大罵,周圍的鄉親出來勸架。

文海燕歎了口氣,說:“那也沒辦法啊,這是朱老師以前寫的,就隻有這個了。”

話劇組平時在劇社就沒什麼地位,一年多沒上台了,李瀟瀟原身半年前才入社,所以她腦裡也沒有看過《雪山春雷》的表演。

“寫不出來也不能抄啊,”李瀟瀟無奈地說,“還把柯湘換成男的,把雷剛換成個女的,人家雷剛是莽但不弱智啊,現在女人都撐起半邊天了,這《雪山春雷》把周毅芳寫跟個傻子一樣,不合適吧?”

文海燕原來也沒注意這個問題,被李瀟瀟這麼一說,好像還真是這麼一回事,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不等她回答,李瀟瀟又問:“你讓我演周毅芳,那你演什麼?”

“朱建發啊。”文海燕見她皺了皺眉,連忙又說,“或者你演朱建發,我演周毅芳,也是可以的。”

李瀟瀟朝她身後的陸一鳴揚了揚下巴:“那他呢?”

陸一鳴已經在她倆旁邊一整晚了,半個字都沒說過,連大氣都不敢喘,畏畏縮縮地跟在文海燕旁邊,最大程度地遠離李瀟瀟。

從前的李瀟瀟不但嘲笑他,而且還說過“離我遠點兒,我可不想被你的結巴傳染”這種話。

突然被李瀟瀟提到,陸一鳴繃緊身體:“我我我我我……”

本來話劇組的演員就不夠,陸一鳴這都不能算一個了,頂多半個。文海燕扶了扶額頭,替他說:“他演勸架的老頭。”

年紀大口齒不清,就算上台磕巴了也是符合角色的。

陸一鳴趕緊點頭附和。

文海燕又解釋說:“還有朱友跟朱綿兄妹倆,也一起演勸架的村民。咱們隻演第三幕,你不用背全劇,隻背這幕的台詞,時間有點緊,但你有京劇基礎,應該還是能背得下來的。”

朱友跟朱綿是一對龍鳳胎,今年十二歲,不是話劇組的人,但他們的父親就是管話劇組的朱老師,也算得上是話劇組的外援了。

文海燕知道,這注定是一場蹩腳的表演,連演員都湊不齊,甚至連男主演都沒有,隻能由女孩子反串。

但那又怎麼樣呢?他們也能將這一幕演完!

李瀟瀟看著文海燕眼裡堅定的目光,笑了笑:“我是能背,按你的說法,大家上台也能演完,但你有想過台下的觀眾嗎?”

文海燕一愣:“什麼?”

李瀟瀟一字一句地說:“話劇是演給觀眾看的,演員自我感動沒有用,不好看就是不好看,觀眾不會因為演員有多難而喜歡這個表演。”

文海燕反應過來了,臉色漲得通紅,聲音提高了一些:“那不然還能怎麼樣?你以為我不想好好做一台劇嗎?現在不是沒辦法嗎?”

“沒辦法就想辦法。”李瀟瀟很冷靜,“我轉組是為了進文工團的,不是隻為了演一次蹩腳話劇。你現在就抱著‘隻要能登上一次舞台就死而無憾’的想法,也不管台下的觀眾會不會喜歡,這是本末倒置,也是對話劇的不尊重。”

文海燕還真沒想過能進文工團。

一個沒有話劇表演經驗的李瀟瀟,一個連話都說不清楚的陸一鳴,還有兩個十來歲的孩子,這裡麵就隻有她自己是真正的話劇演員——歪瓜裂棗的組合,還想演一出好的話劇嗎?

考核之後,她就隻能被下放到農村了,在農村更不可能有城裡那種大舞台,她隻是想最後一次站在大舞台上而已,難道她有錯嗎?

她如果不愛話劇,她為什麼還要留在話劇組?而李瀟瀟竟然說她不尊重話劇!

文海燕有點惱羞成怒,但還是極力忍著:“‘想辦法’?說得簡單,你倒是說說還能有什麼辦法?”

“彆彆彆彆吵、吵架了……”陸一鳴見兩人這樣,怕她們吵起來,“有有話好、好好好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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